飄天文學 > 空山宴 >第十五章 一腔赤誠少年心
    從宮中回來後,卿如許面色就不太好,也一直捂着額角,似是頭暈。阿爭便一直把她送回房中。

    “尋識墨如今受陛下欽點,去做了史館修撰,朝中爭議不少。這些日子所有人都先莫與他聯絡,先放他自己在朝中打會滾兒吧,風頭過了再說。”

    “是的,姑娘。”

    “齊太醫的去處查得如何了”

    “七年前柳家被誅後,齊太醫便向聖上請辭後,卻並未回到家鄉宛州,循着上次那條線,咱們往東去了衢州、贛州、綿州,卻都毫無線索。也已經去確認了那一年的死亡人口,也並無此人。”

    “還真的是憑空消失啊。”

    卿如許眯了眯眼,仰頭望了望夜空。

    “聽說,越是百般尋不得的東西,往往就在離你最近的地方。”

    卿如許回過頭來凝視阿爭。

    “長安城,也當查。”

    “是。待會我就去趟銀器鋪子找崔昭,爲姑娘傳話。”

    “還有,江陵那邊什麼情況了,二皇子查得可順利”

    “曾衍傳來的消息說,該抹乾淨的已經抹乾淨,該露白的也露出去了。二皇子只能查得到姑娘名冊裏沒圈的那些人身上,而姑娘圈出的那些人也都已安排妥當,咱們保了他們,又捏着他們的把柄,他日也不得不爲我們所用。”

    “那就好。讓曾衍可以開始繼續下一步了。注意,別傷了命。”卿如許謹慎提醒。

    “是。”阿爭也鄭重點頭。

    “對了,要給三皇子的東西我已經準備好了,你待會跑一趟吧。”

    “好。”

    正事聊完,卿如許又揉揉了額角。

    “六哥呢怎麼一直沒見着。”卿如許回頭望望鄰院的方向。

    “這會兒估計又窩在哪兒喝花酒去了。不過等姑娘用着的時候,就又自己出來了。”

    “又是去找沉霜姑娘了吧。”

    被卿如許瞬間點破,阿爭不好意思地撓撓腦袋。

    對於秦老六,卿如許還是瞭解一些的。他回回來長安,不是去賭場玩兒,就是去喝花酒。後來有次閒逛時幹了次英雄救美的事,救了險些墜樓的寡婦沉霜。

    沉霜姑娘年齡三十有餘,她的丈夫死了五年了,後來她就一個人帶着個孩子,跟婆母住在一起,靠做些繡活兒度日。

    人家沉霜本來對秦老六感恩不已,把他奉爲英雄豪傑,結果他扭個頭就跑去偷看人家洗澡,結果被沉霜給打了出來。這一鬧,街坊四鄰少不得閒言碎語,說沉霜在外面偷人。

    後來他每次來長安,必去找沉霜,說是去登門道歉。可誰見着,有人登門道歉,回來還往家裏帶東西的,有時是沉霜醃的鹹魚,有時是沉霜釀的酒。

    卿如許無奈地搖搖頭。

    “這幾日朝中那些認識的不認識的不都拼命往咱們院子裏送禮來麼,還有陛下賞賜的那些金器玉件兒、綾羅珠翠。你讓六哥挑幾件順眼的,給沉霜姑娘送過去吧。不好總拿人家的東西,也該還還禮。”

    “姑娘不是說那些王公大臣送來的禮暫時先不動麼”

    “我改主意了。既然他們偷着摸着地想方設法地要給咱們送禮,那咱們都照單全收。這人啊,不能太嚴密無縫,太無懈可擊,總得有些破綻,這樣別人纔敢放心地跟你交朋友。”

    “好的姑娘。”阿爭笑笑,眼睛眯成了條縫兒。

    就着月色,少年見女子面色更蒼白了幾分,原本舒展的眉宇間又硬生生地顰出了個川字。

    “姑娘,你真的不用看看大夫嗎”

    “你忘了,我自己就是大夫。我沒事的。”卿如許搖了搖頭。

    “那姑娘好生歇息,有事務必喊阿爭,阿爭就在門外守着。”阿爭說着便要退出門去。

    “阿爭”門即將合上時,卿如許卻突然叫住了他。

    “怎麼姑娘。”阿爭順着女子的目光,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衣衫。不知何時,上襟的下緣破了道口子,布料的破裂處絲絲剌剌的。

    “哦,不知道在哪兒劃的,讓姑娘見笑了。”阿爭扯了扯上襟,摸着後腦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笑容質樸如午後金色的暖陽。

    “你過來,把衣服給我,我給你補補。”

    “不用煩勞姑娘,我”

    阿爭正欲推拒,見卿如許已經自顧自地到架子上拎了個小竹筐過來,裏面放着各式各樣的針線和一把金尾剪刀,就着牆邊的椅子坐了下來,等他給她衣服。

    阿爭見狀也不多矯情,便飛快地把外衫脫下來,遞給卿如許,自己到屋子中間的黃花梨圓桌旁坐下,支着腦袋等着。

    卿如許絞了根與衣裳同色的棉線,就着一旁燭臺上的火光穿上針,端詳了一下衣服上裂開的口子,決定用劈針針法來縫,這樣縫好的口子不留痕跡。

    她神情無比專注,她寧靜的面容被暖紅色的燭火染上了一層柔和的顏色,紅潤而祥和。

    阿爭望着她的身影,似有些癡癡的。

    卿如許外表上一直是個很冷的人,雖然她也常笑,但笑容也總帶着幾分疏離。她看着如風中細柳般柔弱,可做起事來卻是殺伐果斷,精明強幹。

    拂曉是一個江湖組織,成員本都是些閒散天地客,領頭人顧扶風又生性灑脫不羈,所以原本的行事作風大多都是江湖人那一套,只是依着熱血豪情和人情道義肆意行事。

    但後來因爲總要替她辦些事,這些事又往往需要周密的佈局和安排,所以她便與顧扶風商議之後,根據每個人的脾氣秉性,儘量把每個人安置在適宜的位置上,又妥善籌謀,循循善誘。

    漸漸的,組織中竟也磨出了一套嚴謹形事的規矩來,上下統一,井然有序,做事頗有章法。

    拂曉創立九年,又因爲成員背景特殊,樹敵良多,沒有在種種朝廷圍捕和江湖廝殺中宛如一盤散沙般被攻破崩潰,反而能在江湖上佔據了一席之地,再不能輕易被任何勢力撼動,不得不說,這其中也有她的功勞。

    他見過她握着狼毫運籌帷幄的樣子,見過她捏着針石救人生死的樣子,也見過她舉着弓弩要殺人的樣子,可還是第一次,見她拿起了繡花針。

    此時她低垂的睫毛在面龐上打下烏黑的陰影,纖細的銀針在她如玉蔥般的手指遊弋穿梭,竟顯得她身上有了幾分母性的溫柔與疲倦。

    不知爲何,阿爭忽然感到眼中竟有幾分熱意洶涌。

    “阿爭。”

    “.嗯”

    阿爭回過神來,見卿如許沒有擡眼,手中依然在縫補着衣衫,似是隨意閒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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