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果看了一眼梁升，小聲道：“是，夫人。”
心裏默默爲主子點了一根蠟燭！
見張妙蓁這樣強勢做了安排，梁升也不願意什麼話還沒說就惹惱了她，以免等會兒沒法談！
他也想先緩解了疲憊、充飢休憩之後，再與她好好談談，便去了淨室。
在沐浴的時候，梁升招來了七房院子裏的小廝，好好問了情況，得知了張妙蓁回來以後的態度。
最重要的是這一件：“大家都說，七夫人雖然不記得了過去的事，但她還是接受了現狀的。尤其這幾日，她一直都在書房內看賬本，重新熟悉糧行的營生，可見她肯定不可能存着想走的心思的！”
這麼一聽，梁升提着的心稍微安定了一些。
所以說，張妙蓁現在是沒想和離，但不記得了他，自然也沒有了對他的眷戀。
好在，不說要走，一切都還有改變的機會！
將自己渾身上下洗了個乾乾淨淨，換上了剛剛曬過的衣裳，梁升的頭髮還是溼的，他一邊拿着布巾擦拭頭髮，一邊朝書房這邊走去。
雖說是打通的書房，但臥房與書房還是隔了一點距離，他在這邊的動靜，並不能影響到張妙蓁的專注。
他站在珠簾下，看着敲算盤飛快的小妻子，陌生又熟悉。
比起以前柔情似水的張妙蓁，現在的她比以前更加幹練了。
隱隱……
好像有了柳拭眉的感覺？
但，比起柳拭眉來說，要冷淡多了。
柳拭眉是那種不管內心裏對你有多冷淡，表面還能對你甜笑的人，但張妙蓁不是。
現在的張妙蓁，完全是有一說一、就事論事的態度！
梁升站在門口，遲疑了片刻，掀開了珠簾走進去。
南海珍珠串成的珠簾，落下的時候發出“滴答滴答”的聲音，讓張妙蓁擡起頭來。
見他已經清洗過了，也沒有要幫他擦拭頭髮的意思，關注點甚至很奇怪：“這個珠簾是不是花費挺貴的？”
梁升一愣，回頭看了一下還在晃動的珠簾。
因爲剛剛放下，所以一條一條的還在輕輕搖晃，偶爾的碰撞，發出了輕微卻清脆的聲音。
貴！
當然貴極了！
說起這一副珠簾，還是有來歷的。
原先沒有娶妻的時候，梁升一大老爺們，壓根不在意生活細節。
他一個人住，自然也不需要隔開這裏那裏，原本這道雕花拱門是沒有簾子的，直接走進來即可。
但娶了張妙蓁之後，他的房中多了許許多多的女子陳設，爲了討她歡喜，他專門定做了這副南海珍珠做成的珠簾。
每一顆珍珠都有張妙蓁的小指頭那麼大，這一道門簾，總共用了九百九十九粒珍珠！
能不貴嗎？
當時裝上的時候，被張妙蓁好一陣數落，說他敗家不會過日子，淨搞這些華而不實的東西。
平心而論，張妙蓁心裏是開心的。
但沒辦法，他們爲了糧行幾乎將所有的積蓄都投進去了，張妙蓁甚至動用了她自己的嫁妝！
因此，這一道珠簾，就成了張妙蓁時時刻刻盯住梁升，幾乎每日都要給他算一遍賬目，以此治療他胡亂花錢的病！
現在——
張妙蓁雖然失憶了，但還是老樣子，道：“這東西就是個雞肋，進進出出還不方便，留在這裏佔地方，不如卸下來拿出去賣了吧。”
梁升：“……”
以前張妙蓁雖然也是這麼想的，但絕不會說“賣了吧”說得這般乾脆！
因爲，這是他送的，哪怕她再肉疼花了太多銀子，也絕不會說要把他的心意賣掉。
可現在——
面對全然陌生的妻子，梁升心裏是鈍痛的！
她不會走，卻不代表她不走就還會繼續愛他！
“留着吧。”梁升還是要爲自己的愛情紀念爭取一下的：“這樣的南海珍珠，顆粒又大又圓，是難得的極品，以前你也說挺漂亮的。”
張妙蓁也看了一眼，道：“確實挺漂亮的，但……”
她轉頭對上他的眼睛，道：“難道我以前不覺得這個很浪費？”
梁升宛如心口中了一箭！
說了，以前也說！
但埋怨是埋怨，因爲愛他，她還是接受了、並且內心也歡喜着。
現在……
現在……
過去的美好日子一去不復返，才幡然領悟：自己對她有多眷戀。
當初一起不自知，如今方知根本心極癡！
“明日就叫工匠過來，把這面珠簾卸下來。”頓了頓，張妙蓁說道：“拿去琉璃閣拍賣了吧！”
別問她爲何記得琉璃閣，回來幾日了，自然要去了解帝京的各種局勢。
加上進宮見柳拭眉的時候，張妙蓁也見到了魏遜。
自然對琉璃閣有所瞭解！
她的態度這樣堅決，根本不是跟他商量的語氣，梁升還能說什麼？
沒辦法，倘使他是富甲一方的豪紳，財大氣粗地說：“這一面珠簾算什麼，再給你搞十面！”
然而他不是。
他現在是負債累累，猴年馬月也還不清的窮鬼！
“行，聽你的。”梁升走到她旁邊，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繼續擦拭頭髮。
又聽得張妙蓁說道：“對了，我們的糧行，雖然是爲自家人送去戰場的，帝位上坐着的，也是我們家自己的人。但……國家是陛下的、也是黎民百姓的！”
她面色淡然，對着梁升說道：“故而，我等着你回來的時候，一起進宮面聖，跟女帝陛下提一下要求。就算咱們不賺銀子、不發國難財，但糧行進購的成本，總得要回來，你覺得呢？”
梁升又是一怔。
他放下了手裏的布巾，微微擰起眉頭來，不太能接受她這說法：“可這樣，豈非很傷感情？”
張妙蓁倏地笑了。
不用懷疑，不是什麼帶感情的笑意，而是嘲笑！
笑得甚至有些犀利！
她面容肅整，緩緩開口：“梁七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