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終於想起來了。

    早在很久很久以前,“他”就見過那個人。

    只是,在那把劍的記憶裏,最初的他,恰似初升的太陽,驕傲而無畏。

    而最後一次見到他,他那烏黑的頭髮已與雪色融爲一體。

    他一臉憔悴的坐臥在一方青石上,乾瘦的手朝着泰山府君禮劍伸去,曾經眼眸中倒映的漫天星河,已經被一片污濁所覆蓋,那皺褶的臉皮,再也沒有了當初意氣風發的模樣。

    泰山府君禮劍記憶中的持劍少年,終究是死了。

    顛覆的山門,殺死了半個他。

    消逝的愛人,更是毀了他活下去的火光。

    原來從來沒有出走半生,歸來仍是少年。

    一旦往前走了,人啊,就再也回不到過去了,若非如此,又怎會有如此多的人朝花夕拾呢?

    “泰山府君禮劍,你在爲他悲傷嗎?”長雪觀主呢喃着。

    他已經不是第一次看到泰山府君禮劍中殘留的記憶了。

    這把劍就好像是個機關盒,將一層一層往事鎖死在盒子裏,不願讓人看見。

    只是偶爾自己感同身受時,他就會接着泰山府君禮劍,看到歷史中泰山府君禮劍站在旁觀者角度,經歷過的無數事情。

    而那個少年的臉龐,佔據了泰山府君禮劍相當多的記憶,或者說,在那一代又一代形形色色的持劍人中,唯有那個少年,將自己的臉映在了泰山府君禮劍心尖。

    他叫荊楚。

    那一代負劍門嫡系中最小的弟子,與泰山府君禮劍擦肩而過的持劍人。

    這寂寥的歲月中,得到泰山府君禮劍認同的人少之又少,而他是第一個讓泰山府君禮劍衷心希望能夠握住自己戰鬥的主人。

    然而故事的最後,風吹散了花,幽冥的神劍在已經垂垂老矣的他面前,綻放出無盡劍光,削去了他的頂上三花。

    枯萎的精氣神再也支持不住千瘡百孔的身影,他茫然的擡起頭,似乎想要伸手觸摸泰山府君禮劍,最後卻被冰冷的劍氣牆給否決。

    神劍依舊高高在上,而持劍少年,卻再也不是那個持劍少年了。

    那激盪的記憶似乎引起了長雪觀主的共鳴,酸甜苦辣百般滋味,透過泰山府君禮劍的記憶,傳遞到他身上。

    “我答應過你救下他,說到做到,這場遊戲玩不玩無所謂,但我徒兒不能死,他是信標,是我錨定過去的必需品,想殺他?”

    天空中忽有霹靂聲炸響,照亮了被烏雲籠罩的天空。

    空氣裏瀰漫着水汽,宮殿羣周圍的花鳥蟲魚瞬間失聲,往日的喧囂不再,世界一下次安靜了下來。

    一道道晦澀的劍光從靜坐的長雪觀主身上綻放,逆伐黑雲。

    那劍光如倒行的流行,飛馳於天際。

    天空中再次響起一聲貫耳的雷霆,下一刻,那天幕中一道道雷電降了下來,遮天的劍氣在那被雷霆點亮的夜空中,被硬生生按了下去。

    長雪觀主巍然不動,微微仰起頭看着這雷霆,微微冷笑:

    “你能阻止多少次。”

    話音剛落下,那被壓制的劍光紛紛炸裂,一層向外膨脹的半圓屏障隔絕了延綿不絕的雷霆。

    一道黑光穿過了夜空,那雷霆的堂皇被更加死寂的黑夜所籠罩。

    長雪觀主向前一步,將插在地上的泰山府君禮劍拔出,像是在劍舞一般,輕輕盤旋一圈。

    那爆射出去的黑光分化爲漫天劍氣沖天而起,於半空中,劍氣開始有些不穩,原本如拖尾流星般的漫天劍氣,在半空中化形爲疾馳的亡靈大軍。

    成軍的亡靈和幾欲演化爲雷池的天幕交錯,終究是長雪觀主更勝一籌。

    天,被撕開了一個缺口。

    剎那間,宛若時光倒流,長雪觀主悶哼一聲,似乎看到了那個枯瘦得不成樣子的荊楚在被斬去頂上三花後,沒有悲苦,反而是解脫一般,邁着沉重的步伐,微笑的走到了泰山府君禮劍面前,輕輕一指點在了劍身上:

    “後來者,勿要迷失方向。若想上窮碧落下達黃泉,就超越我們的屍體吧!”

    那話音落下,一朵虛幻劍氣勾勒出的桃花悠悠從泰山府君禮劍中飛出,融入了長雪觀主的身體,恍惚中,長雪觀主聽見了那老人在低聲的說:

    “你和這顆劍心,就是我等斬出的最後一劍。”

    那桃花凋謝了,一道酷似泰山府君劍氣,但更加蕭瑟凋零的劍氣越過了長雪觀主釋放的劍氣,融入了夜色之中。

    —天門折劍副本內—

    雲虛子緩緩停止了呼吸。

    背對着他的青年師兄臉上帶上了一絲怪異的微笑,推門離開了房間,然後驚慌失措的大喊大叫。

    很快,夜晚紅河谷的寧靜被打破。

    望着那紛涌而至的超凡者,青年師兄微笑着一打響指。

    那面露冷笑的表情愣了一下,目光變得有些呆滯,他迷茫的打量了一眼四周,腦海裏終於想起了什麼。

    他僵硬的望着牀上一動不動的雲虛子,一臉茫然。

    隨着越來越多人圍攏過來,這位“師弟”門前被堵得水泄不通。

    而此時,還有越來越多的人趕往這裏。

    忽然,一道陰沉的聲音響起,本來圍堵過來的人流頓了頓,紛紛散開。

    雲虛子的房間內,一道身影由虛轉實,靜靜的望着已經一動不動的屍體,良久後長談了口氣:

    “果然,想要抓住機會逆轉未來,哪裏能是這麼簡單的事情,丟下一個錨點,也會被祂把錨點拔除,就是可惜了這孩子,唉~”

    他的臉埋在斗篷裏,沒人能看見他的臉色,觀察了一會,再也沒有發現雲虛子有動靜,他只能無奈搖了搖頭,欲轉身走人。

    如果真能如此簡單的在時間的碎片中埋下錨點,那這人世間也就沒有悲歡離合了。

    然而,錨點容易定下,但想要維持,卻是千難萬難。

    對於尚未踏足半神的生命來說,半神就已經是足以毀滅世界的噩夢,更遑論是神靈。

    而針對錨點們的,可遠遠比已知的神靈要可怕的多。

    他表情有些無奈,當初的他不也是如此嗎?

    或許對於那些低等文明來說,最幸運的就是他們能身處一片未被外人開發的世界,這樣他們就有足夠多的時間,能夠安安心心的發展壯大!

    黑袍男子是驕傲的,他沒有血脈,沒有資源,只有那還算不錯的天資,輕而易舉的吸引了老師的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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