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珣是被熱醒的,閩地的夜晚和京城的夜晚,和嵩山的夜晚,甚至和江南的夜晚都有很大的差別。炎熱,雖然有海風,但海風席捲着熱意,讓喝了酒的吳珣覺得渾身發燙。吳珣迷迷糊糊想把被子踢掉,可踢掉後的被子很快就被蓋了回來,不僅去而復返而且塞得更嚴實了。
揉了揉眼睛,吳珣睜開眼睛,就感受到一絲不妙。風氣雖然是熱的,但是自己露在被子外的胸口涼颼颼的,而且……腰間還橫着一個胳膊。
體內的內力迅速運轉,沒有異樣。
吳珣猛地轉頭,就撞進了一片笑意之中,掌心運到一般的內力突然間就散了。
“是、是你啊。”
說完這話吳珣趕緊清清嗓子,咳,這麼軟乎乎的話一定不是他說的。
“不是我的話,你想的是誰?”
吳珣眨了眨眼睛:“不是你的話,是誰都不重要,因爲他現在一定已經死了。”
陸詷愣住片刻後突然朗聲大笑,用拇指抵在吳珣的下脣上,吳珣有些茫然,本能地伸出舌頭舔了舔。指尖的溼濡讓陸詷眸色轉深,喉結上下動了動,聲音也啞了半分:“招我?”
吳珣這才驚覺兩人的姿勢有多曖昧。
陸詷半闔起雙眸,深吸了一口氣,輕笑了一聲完成了之前的動作,他用拇指摸了摸吳珣的尖牙:“嗯?讓我看看,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利了?”
吳珣臉頰一紅:“哪、哪有。”舔了舔牙齒後,吳珣堅定地搖頭,“沒有牙尖嘴利,還是很軟和的,不信你嚐嚐。”
嘗嗎?
自然,雖然身處軍營有些事情做不了,但送到嘴邊的肉不喫豈不是太對不住這份熱情了?
月光順着營帳的縫隙灑入,灑在了地上的糾纏在一處的影子上。
良久,營帳中才傳出了一聲輕笑:“酒醒了?”
“本來就沒醉。”吳珣半羞半惱,拒絕承認自己醉酒了。
對此陸詷實在是不置可否,之所以吳珣的半身衣裳不翼而飛可不是他想做什麼禽獸之事,而是吳珣喊熱,迷迷糊糊地把衣服甩了一地。不得已,陸詷只能用被子把吳珣包得嚴嚴實實,這纔有了剛剛吳珣被熱醒的那一幕。
看陸詷一直在樂,吳珣卻格外認真:“真的,要是別人肯定早就被我打飛了。”
陸詷的笑容由幸災樂禍逐漸變得溫柔:“嗯,我信。”
是的,陸詷真的相信,他沒有說的是,在珣兒剛睡着,醉得迷迷糊糊地拉扯衣服的時候,他伸手去按就差點被打飛了。吳珣的掌風停在了近在咫尺的地方,然後便伸手摟住了陸詷,用鼻尖蹭了蹭陸詷的肩膀,嘴裏喃喃道:“是你啊……我好想你,我剛剛還夢見你了。”似乎是將睡前那個充滿香甜酒氣的吻當做了一場旖旎夢境。
這一晚其實陸詷沒怎麼睡,他知道開戰了,他也知道珣兒上戰場了,但是他不能去,只能默默地等。客棧的地板都快被他給踩穿了,陸淵說了一句話:“詷兒,你若想去就去。”
“可是……”
“沒有可是。”陸淵淡淡道,“你小時候說的話你忘記了嗎?”
陸詷有些懵,他說了什麼?
陸詷從懷裏掏出了一本小冊子,他翻到了其中一頁後,念道:“爲君者亦可要抱抱。”
陸淵笑了,將小冊子合攏,又揣回了懷中,儼然不打算給陸詷將冊子要回去的機會:“冷靜自恃是美德,多少君王都做不到,但沒有人能一輩子冷靜的,就算是偶爾不冷靜也不是什麼大事。去吧,別憋壞了。”
陸詷搓了搓自己發熱的耳根,總覺得祖父的那句“別憋壞了”意有所指……但是這個客棧隔音實在是不太好,希望這兩位長輩能夠自重。
剛這麼一想,陸淵又發話了:“就算白天你不想露面,晚上進了營帳也沒人會看見你,你在營帳等他便是了。至於他一個營帳的士兵……”陸淵挑起了眉梢,“你該不會連這個都搞不定吧?”
被嫌棄加嘲笑的當朝太子就這麼被“先皇”給掃地出門了,並且完美地解決了房間不隔音的問題。
每日三省吾身,而今天陸詷反省的便是自己的臉皮什麼時候才能修煉成祖父那般厚。
海面的晨曦灑向海面的時候,軍營已經熱鬧了起來。昨日大戰,晚上又慶功犒賞衆將士,今日早晨免去了練兵。但是軍營裏的早晨是不可能安靜的,對於那些老兵來說,早起已經是烙印在骨子了。
吳珣被吵醒的時候,還沒睜眼就去摸身邊的人,手就被攥住了:“我還在。”吳珣這才鬆了一口氣,隨後忍不住喫喫地笑了起來。
陸詷颳了刮他睡得熱乎乎被壓出印子的臉頰:“笑什麼?”
“就覺得我挺沒出息的。”話是這麼說,但吳珣臉上的笑意半點也沒有消退,“明明我們才分開一天,我卻覺得心裏空落落的。”明明過去的十幾年,他們也僅僅只是飛鴿傳書,雖然也會被信件那頭的人牽動着喜怒哀樂,但和現在的失落是截然不同的。
陸詷捏了捏他的臉頰:“我也是。”
吳珣猛然擡頭,看着吳珣不可置信的目光,陸詷失笑:“就準你想我,不准我想你?”
吳珣張了張嘴,隨後又飛快地別開了腦袋:“準、準的。”目光卻始終不敢看向陸詷,秉持着對吳珣的瞭解,陸詷強硬地把他的腦袋掰了會看,看着他眼角的微紅,陸詷俯身在眼角處烙下一吻:“你這纔是真的沒出息,我想你難道不是天經地義的事?”
這話就像是一顆糖,硬生生地被塞入口中,吳珣只覺得這比昨天的甜米酒還要甜上百倍。沒出息就沒出息吧,反正有出息又不能當糖喫。
兩人就這麼傻乎乎地對着膩歪了半天,直到營帳外有腳步聲接近,隨後帳簾被掀了起來:“吳老弟你起來了嗎?”
再看吳珣已經在穿外套了:“起了,有勞都司。”
“嗨,叫什麼都司,我虛長你幾歲,叫我王大哥就行。”
吳珣這時已經將衣服穿好了,王響見他似乎還要收拾一下,也沒有往裏走:“我去參將帳中等你。”
“好,我馬上就去。”
營帳簾子放下後,吳珣豎起耳朵聽着腳步聲漸遠,這才鬆了一口氣,看着自己鼓起來一塊的被子忍不住笑彎了腰。
被子從裏面被掀開,藏在被子裏的自然就是當朝的太子,陸詷的髮絲也有些凌亂,神色哭笑不得,他也沒有想到自己還有這麼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