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這就要走了?”陸淵看着和自己一般高的孫子,拍了拍他的肩膀,又爲了他整了整領口,“不和我們過年?”
陸詷無奈地笑了:“當初是計劃是和小詷一起回清荷鎮過年的,沒想到計劃趕不上變化。明年,等明年我和小詷回家看您。”
“明年吶……”陸淵樂了,“到時候恐怕你就不是隻看我們倆咯。”
陸詷愣了一下,隨後向陸淵身邊站着的吳三思拱手鞠了一躬:“自然也有岳父岳母。”
吳三思本來看着熱鬧,沒想到引火燒身,整個人被口水嗆住了,發出劇烈的咳嗽。
吳珣走上前輕拍他的背:“爹,你就不能讓我和娘少擔點心嗎?”
吳三思:“……”到底是誰讓人擔心?!
看着陸詷的舉動,陸淵卻眯起了眼睛,呵呵一笑:“我們陸家可從沒出過老實孩子,你是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
陸詷很是茫然,彷彿完全不知道陸淵在說什麼。
沈言撇撇嘴:“以爲誰都跟你一樣,心眼跟馬蜂窩一樣?”
“我要是馬蜂窩。”陸淵一指陸詷,“他就是蜂窩煤。”
這個時候石頭很誠實地問道:“爲什麼呀?”
“蜂窩煤黑。”
吳珣卻小聲地辯解道:“小詷不黑的,我才黑。”
沈言噗嗤一樂,趕緊一把捂住石頭闖禍的嘴,而陸淵在一旁則是揣着手生悶氣,心說他那麼大一個黑心大孫子怎麼大家都覺得他純良呢?
千言萬語終究還是要離別,陸淵看着陸詷和吳珣上了馬,知道前路的艱險不比此地少,相比於突厥,倭寇不過就是碟開胃小菜。陸淵御駕親征過西北,知道其中的苦楚,更不用說如今的陸詷和吳珣與他當初身份不同,喫的苦只會更多。
“你們想好以什麼身份去了嗎?”
陸詷和吳珣對視一眼,點了點頭:“先以都監的身份。”
自古監軍難做,費力又不討好,但每當大軍出奸細時卻又不得不派監軍,而且願做監軍的都是孤臣或者說只有孤臣皇帝能夠信任。以陸詷的身份做監軍倒是能服衆,但以陸淵對陸詷的瞭解他定不會輕易暴露自己太子身份的。
“別忘了給你父親報個平安。”陸淵意味深長道,“父母在不遠游,你這從北到南又從南到北的可別忘了你爹,報個平安讓你父親心中踏實。”
“孫兒明白的。”陸詷也笑了,“孫兒的信已經在路上了。”
兩人四目相匯,一切盡在不言中。
一旁的沈言眼底莫名地有些熱,他偏過頭嘆了一口氣,他突然想起方纔陸詷說的話,我們陸家可從沒出過老實孩子,但是他們陸家也沒有容易的孩子。陸淵說的話可不是叮囑陸詷別讓陸兼擔心,他是在提醒陸詷,京城坐着的那些不僅是陸詷的父親還是皇上。君往最忌諱的便是旁人奪權,而兵權則是忌諱中的忌諱。
東南水軍和西北騎兵不同,水軍是用來禦敵的,而騎兵卻掌控着皇朝的命脈。
陸淵知道他們父子情深,也明白陸兼的心性,但有些東西不得不防也不得不顧忌。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先有君臣再有父子。
這是皇家父子難逃的宿命,也是沈言心疼的原因。
至此,陸淵對陸詷最後的一點擔心也放了下來。
皇家是有親情的,但皇家的親情除了愛還需要一些默契以及聰明維護的。
就像陸淵並未隨船出海征戰無虞島一樣,作爲大昱朝被百姓奉爲戰神的武帝,西征懷柔北平韃靼,難道是沒有帶兵打仗的能力還是沒有掃除敵寇的雄心?
都不是,只是他除了雄心大志,還有一個冷靜的腦子。
他是陸行止,不是陸淵。
“祖父,孫兒想清荷鎮了。”那裏恐怕是唯一能夠真的讓他們放下一切的俗世的規矩,沒有武帝沒有總管,沒有父皇沒有母后也沒有公主更沒有暗衛。有的只有祖父祖母爹孃妹妹還有岳父岳母。
當然,還有他的小黑皮,縱使所有人都有應守的規矩,都有那麼一條必須恪守的線,陸詷也相信他和他的珣兒,在哪裏他們彼此都不需要這些,也不會有這些。如同祖父與祖母之間,父皇與母后之間。
但此刻的吳珣根本沒注意到這些,他只當祖孫倆在拉家常,因爲他此刻正忙着用狗尾巴草逗胯下的捲毛白馬。
這匹馬是隋將軍大營中的戰馬,皮得不行每天都要把柵欄給踩壞。程大川是個愛馬之人,指着這馬說可惜了,偶爾有一次被路過的吳珣聽見了便問爲什麼,才知道這馬是波斯種的,也不知道爲何會到了此處,波斯旱而閩地溼,這馬生性不愛水,蹄子一碰海水就往回退還嫌棄得不行,次數多了大家也知道,打仗便不願帶他。更何況閩地多水戰,別說它了,就是隋左洲的愛駒也難有上戰場的機會。
程大川便是因此才發出感慨,這馬還小,正是鬧騰的性格,被拘得緊了自然只能用無盡的精力和柵欄較上勁了。看吳珣好奇,又看他似乎和這馬頗爲投緣,程大川靈機一動:“你們是不是走旱路北上?不如將這匹馬騎走。”
那馬登時便不樂意了,鼻息直接撲在了程大川的臉上,張嘴便要咬他的頭髮,驚得程大川一蹦三尺高:“怎麼?這樣的主人你有什麼可不滿意的?”
然後程大川彷彿看見了那馬翻了個白眼。
吳珣眨了眨眼,突然間從一旁的框中拿出了一根胡蘿蔔,將胡蘿蔔放在白馬的面前:“你願意隨我一同上戰場嗎?”
白馬眨了眨又密又卷的睫毛,一口叼住了胡蘿蔔,咔嚓咔嚓地吃了起來。喫罷後又朝程大川翻了個白眼,彷彿在說瞧見沒?學學。
程大川那個氣啊,轉眼間這一黑一白一人一馬便結成了盟,可是這紅線還是自己牽的,越想越來氣,但卻只能生生地憋着。
吳珣摸了摸白馬額前的捲毛,卻發現在陽光之下這馬的毛翻開散發着金色,在陽光彷彿金絲一般。
“程將軍,這是什麼?”
“吳小將軍與它有緣,尋常人誰要翻它額毛它非踹人不可,我也只瞧見過一次。”程大川邊說邊揉着小腿,“現在還青着呢。”
吳珣趕緊又摸了兩下,這麼可憐哦?誰要是天天要摸自己的劉海自己也得炸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