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嶽花城這麼一聊,吳珣是徹底沒了睏意,再加上之前那覺睡得着實有些久,這會兒不願回牀上睡覺了。不對,準確地說,就算回他們無牀可回了。
吳珣重重捏了一把陸詷的臉頰:“你就是那唐僧肉,走哪都有女妖精!”
陸·唐僧很是無辜:“我們同寢而臥,你怎知她是衝我不是衝你?”
吳珣輕笑一聲,抽出陸詷腰間摺扇敲了敲陸詷的心口:“太子殿下好會說理。但臣以爲就衝她現在還好端端躺在牀上,太子殿下心中應當清楚這人就不是衝着臣來的。”
陸詷啞然,半晌喫喫笑出了聲,知他者果真珣兒也。若這人當真是衝着珣兒來的,他恐怕早就將那女子扔出門去,片刻都不能等。
“是爲夫的不是。”陸詷裝模作樣做了一揖,“爲夫應當嚴於律己。”
吳珣沒忍住,笑出了聲,方纔心頭籠罩的烏雲也算是散開了一些:“你說我們要是換個房間,會不會還有女妖精進來?”
陸詷搖頭,吳珣卻有些不解:“那個姑娘見沒人回來難道不會起疑嗎?”
陸詷還是搖頭,見吳珣眼中止不住的好奇,用重新攏於自己掌心的摺扇抵在吳珣脣間:“等天亮你就知道了。”
吳珣:“……”過分,離天亮還很遠呢!
陸詷見吳珣明顯沒有睏意,稍微一琢磨,想起了另一個人。
這是一間與衆不同的監牢,鐵欄之中是明黃帷幔,但這與衆不同僅限於帷幔,其餘陳設與普通牢房無異。鐵欄之中的人捲曲着身子窩在稻草之中。當他聽見鐵鏈碰撞的聲音後迅速睜開了雙眼,充滿希冀地看向鐵欄門口,卻意外地看見了陸詷和吳珣。
仇人見面分外眼紅,他始終不能忘懷陸詷給他的羞辱。尤其是在這明黃鋪就的牢籠之中,他躺在腐朽的稻草之中,仰望着那些無法觸及的明黃,山洞之中陸詷的羞辱就始終縈繞於信使他夜不能寐。
“你有什麼話要說的嗎?”
千夜樓樓主恨恨地啐了一口吐沫,吐沫帶血,這樣的行爲若是在平常早就有衙役掌嘴。只不過這一次,陸詷屏退了所有衙役,偌大的牢房之中只剩下他們三人。
“我是天潢貴胄。”千夜樓樓主梗着脖頸,“你若殺我,天道不容。”
陸詷嗤笑了一聲:“天潢貴胄?莫說你不是,就算你是,古往今來的王爺死的也不少啊,你怎麼就這麼天真呢?”
“那也不是你這一介小官可以折辱的。”樓主咬着牙道,“你折辱我事小,但我乃皇親國戚,你折辱我便是在折辱皇家,皇上能放得過你嗎?”
陸詷這回是真的樂出了聲:“我聽說你原本是打算改天換地的,也聽說你手中攥了足以威脅皇上太子的把柄,怎麼現如今卻希望他們來救你了?”
樓主冷笑一聲:“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我如何也與你這小官無關,我是皇家血脈,皇上仁孝斷不會弒親絕愛,”
陸詷坐在了衙役準備好的椅子上,慢條斯理道:“血脈親情尚有輕重之分,論情份,你與皇上甚至見都未見過。論罪行,你亦是罪大惡極。論情理……你握着的把柄讓你死一萬次都不足惜。”
“皇上以仁孝治天下,卻做出此等醜事,這麼多年皇上難道不悔嗎?我不是不可以守口如瓶,但要看皇上如何做了。”
陸詷低笑一聲:“可我說的沒錯,太子並非善類,若是今日皇上在此或許不會再折磨於他,可太子卻不願。”
樓主畢竟也是習武之人,聽力很是敏銳,聞言立刻詰問道:“你是太子的人?”
陸詷不答,但表情已經說明了一切。
樓主突然笑了起來:“那就回去告訴你的主子,一旦我死,皇上皇位的來路全天下都會知道。若皇上立身不正,這太子也不知道還能不能當下去。”
吳珣眯起了眼睛,這人究竟知道了些什麼?
陸詷突然道:“你叫什麼?你既然要與皇家攀關係,總得有個名字吧。”
“陸……”樓主頓了頓道,“陸舜。”
乍一聽此名,陸詷眯起了眼睛,理了理袖口:“順利的順?”
陸舜輕蔑的一笑,很是不屑:“如此庸俗之名怎可配我?”
見他這樣的反應,陸詷已經知道是哪一個字:“這名字是你父親取的還是你母親取的?”
見陸舜面色不佳,陸詷旋即想明白了:“還是你自己取的?”
陸舜嘴脣微微泛白,但表情已經說明了一切。
陸詷嘆了一口氣,突然有些疲倦:“你的名字不會是皇室宗親所取,就連規王也不會給你去這樣的名字。堯舜之功,歷代帝王莫敢而及,取此名諱不敬天地。更惶逞你並非儲君,誰敢給你取這樣的名字無疑是要引人猜忌。我知你幼時受規王所累,你若三緘其口,將你知道的爛在肚中,我可饒你一命,圈禁歷州,無詔終身不得出。”
吳珣有些錯愕地看了一眼陸詷,心中卻隱隱有些動容,對於造反一事自古帝王向來是寧可錯殺不可輕放,而陸舜有造反之心是板上釘釘,按律斬首已是寬宏。但陸詷終究還是想給他一條活路……
再一細想,吳珣也有些明白了。一個連名字都是自己所取的人,幼年又怎麼可能受父母重視?甚至陸舜的父親究竟認不認這個兒子都是兩說。規王乃武帝一母同胞,陸舜既然是規王唯一留下的孫子,哪怕是與青樓女子所生沒有入玉碟,那也還是小詷的堂兄。
陸詷起身:“珣兒,走吧。”
他的衣袍劃過鐵欄時卻被猛地拽住了,陸舜死死地拉扯住他的袍角,咬着牙道:“我知道的祕密足以改天換日,你我合作,若他日我登基稱帝,拜你爲相。”
陸舜等着陸詷迴應,他當然知道此舉頗爲冒險,他也知道陸詷是太子的人,但他沒有別的辦法只能殊死一搏,博的是這個人對於權勢的渴望。他急急地又補了一句:“你幫我找一乞丐,我自有脫身辦法。你照樣可回到太子身邊,之後一切與你無關。若我成事,拜你爲相進九錫,若我失敗,亦與你無關,你可安享富貴。”
牢房寂靜,良久陸舜卻只得了冷冷的一瞥,陸詷聲音冰如寒霜:“你既一心尋死,我自然會成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