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的東宮與往常不太一樣，太子殿下並沒有批改奏摺到深夜，書房的燭火早早便熄滅了,取而代之亮起的是寢殿中的燭光。
這一切的始作俑者此刻正抱着杏黃軟衾用溼漉漉的眼神一點一點勾搭着枕旁的男人。
男人視若無睹翻了一頁書，此刻清冷的聲音透着幾分溫潤：“權者，君之所獨制也,人主失守則危。君臣釋法任私必亂。故立法明分,而不以私害法，則治。”
吳珣癟了癟嘴,小詷說話不算話,越想越委屈,不自覺地便用手指勾住了那杏黃中衣衣帶。
要說陸詷的聲音屬實好聽,這枯燥的文字由他讀出來了,吳珣莫名地還聽了進去，胡思亂想道,要是小詷小時候跟自己一起讀書就好了，也許自己也能少挨點罰。
但好聽歸好聽,吳珣此刻不僅不想學習還想做些別的事，等到陸詷唸到“故上多惠言而不克其賞,則下不用”時吳珣眼睛咻地就亮了，此刻那根帶子已經在他手指上繞了七八圈，吳珣因爲激動一用力,陸詷身上的中衣便被扯開。
“故上多惠言而不克其賞，則下不用！”吳珣重複了一遍。
陸詷一愣，對上吳珣亮晶晶的黑眸,這語氣怎麼聽上去不像是需要自己講解樣子。然後他便看見吳珣的手指指向自己：“你是君。”隨後又反指回珣兒自己,“我是臣。”
陸詷蹙眉：“珣兒不是臣……”
“禮不能廢！”吳珣嘴角都忍不住裂開了,“這句話說了，君不能只給臣子畫餅而不見賞賜。”
陸詷艱難地點點頭，有了有一絲絲不好的預感。未及他想明白，珣兒的臉已經湊了上來，披散而下的軟軟的烏髮也垂在自己臂彎之上。看着珣兒一開一合軟乎乎的脣瓣，陸詷強迫自己將視線轉移回書上，卻發現烏黑的髮絲已遮擋住了書頁。
陸詷自是能滾瓜爛熟地背出後面的內容，但此刻看書卻是不成了。將書隨手放在一旁，陸詷伸手環住幾乎是趴在自己身上的人：“珣兒理解得不錯，但你我之間並非君臣，無需恪守這些……”話說到這，陸詷也不說了，實在是也沒有哪個臣子會這般趴在君主身上的。
“需要遵守的。”吳珣的手指順着衣帶往上爬，“江陵之時，牀笫之間，小詷曾答應我一事。”
陸詷這才恍然，好笑地睨着討要自己賞賜的國公爺。
“小詷說等我們回京便這樣那樣的？”
“哪樣？”
吳珣的臉頰紅紅的，鼓起勇氣：“就是能生出小寶寶的事。”
陸詷的鳳眸轉暗，伸手撫在吳珣的肚子上：“孤不需要珣兒生孩子。”男男生子本就聞所未聞，更何況他若連這個皇儲問題都解決不了，如何會與珣兒互通心意？
“祖母說了，能不能生不要緊，關鍵是這件事得做。”
陸詷瞭然，惋惜地看了一眼一旁的書冊，早知如此他就不逼自己當個坐懷不亂之人了。
掌風一出，燭火滅了。
寢殿之中只剩下低低的喘息之聲。
也不知過了多久，燭火重新燃起，屋內喚了一次水。自家殿下終於終於終於曉事了，李福激動得親自命人擡水進殿，正準備說幾句吉利話，就聽見帷幔後傳來太子妃的抗議：“不是這樣的。”
“珣兒不舒服？”
“舒服，但、但不僅僅是這樣的。”
然後李福便聽見了書頁翻動的聲音，太子妃的聲音又響起了：“祖母給我的小冊子，這兩個人明明不僅僅是我們方纔那般……”
李福差點摔了一跤，打起精神等着水放下後趕緊退了出去，隨後內心嘆了一聲，太子妃都如此主動了，怎麼還沒成事呢？莫非他家殿下真的不行？要不要藥膳補上一補？可聽方纔寢殿裏的聲音也不像是不行啊……
怎麼能不急呢？吳珣委屈得緊：“祖母說……”
“你知道祖父當年等了多久嗎？”
吳珣搖搖頭。
“祖父說他用了五年。”陸詷慢條斯理道，“這後宮之中，帝王的寵愛是護身符卻也是催命符，無數的眼睛盯着看着，無數的手想將他們拉入深淵。若非有人不長眼睛動了祖母，也許祖父還是隱忍不發……”陸詷伸手攬住吳珣的腰，“孤總想再穩妥一些。”等他們大婚，等他登基，萬事皆塵埃落定盡數於他掌控之中……
“騙、子。”吳珣一字一頓道，伸手點着陸詷的心口，“就算不穩妥了又如何？如果不穩妥了你要如何？”
陸詷啞然。
吳珣皺了皺鼻子：“你是打算把我拋開？”
“孤不是那個意思。”陸詷的拇指輕輕摩挲着吳珣的下頜，笑容卻有些發苦。若他真護不住吳珣，沒到最後那一步他總覺得他的珣兒還有退路。珣兒不會說謊，若他們真的發生了什麼，天下人指摘珣兒的時候，珣兒無論如何也說不出與自己撇清關係的話。這世道便是如此不講道理，明明是兩個的事，衆人卻只想逼死一人以正君王清明。
“你就是。”吳珣黑白分明的眼睛直直地看着陸詷，“你就是想萬一天下人反對我們的事，你可以把我撇得乾乾淨淨，自己大包大攬。難道你覺得我真能轉身就走？繼續當我的國公爺？建府娶妻？生下一堆孩子，哦對，最後還要跟你請封世子……”
吳珣的話越說越沒邊，陸詷的鳳眸中血絲一點點蔓延，瞳子之中泛起殺意。他確實想過此事，所以父皇與他心照不宣地給珣兒一個國公爵位，爲的便是他有自保之力。可吳珣的話卻彷彿在他心頭插上了根根銀針，絲絲拉拉的疼，一想到那樣的畫面陸詷便只想殺人。
“你要是這麼想，那不如我現在就去——”
吳珣還未說完，便覺得天旋地轉，方纔還老實讓自己趴着的陸詷此刻居高臨下地將自己按在了牀上，鳳眸沁着紅，儼然已經到了忍耐的極限。
吳珣脣角強耐住笑意，猶自嘀咕道：“你現在壓着我有什麼用？反正之後都要把我推出去的，你也別讓他們叫我太子妃了，萬一日後這個名頭給了別人，我到時候接受不了鬧出人命就不好了，到時候——”
後面的話盡數被陸詷吞了下去，這一次的親吻不同於往日的溫柔纏綿，也不同於剛剛的隱忍，陸詷就像是手持利劍殺紅了眼，脣齒之間的碾壓交纏吳珣品出了一絲的鐵鏽味道。
吳珣的脣角忍不住揚起，就像偷吃了燒雞的小狐狸。
祖母說得不錯，陸家人最是悶騷。
“殿下。”吳珣的笑就像是長了小勾子，不緊不慢，一點點地勾動着陸詷的心絃，“殿下捨不得了？”
自然是捨不得，陸詷也才發現那些他想象中或許對吳珣好的退路，他卻一個都接受不了：“孤看誰敢嫁你？”
陸詷終於醒悟，他不是聖人，他做不到眼睜睜看着珣兒與旁人執手此生。
“那可說不準。”吳珣眼睛一轉，“今天臣還遇見一個讓我負責的貌美公主，那公主比殿下要好看，嘴還甜。”
貌美“公主”惡狠狠地在吳珣的下脣上咬了一口，啞聲道：“除了孤誰都沒有機會。”
“既然殿下捨不得，那臣是不是可以領臣的賞賜了？”
迴應這句話的是陸詷的呼吸聲，搖曳在屏風的身影以及那不知何時被扔在了地上的軟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