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便停止交談,一道出門迎接。

    站在殿門口,修洛特看到一個約莫五十多歲的老者迎面而來。

    老者有一雙如鷹的眼眸,他銳利的目光落處,便讓人心中一寒。時光在他臉上留下了深深的刻痕,和臉上鮮紅的紋面交融在一起,刻畫在威嚴而冷漠的面龐上,讓人感覺不到蒼老,反而有一種不似人間的神異。

    老者頭戴正式的黑曜石長冠,長冠看着就很沉,冠面寬大,正前方是用寶石排列出的“神顏”。兩顆大紅寶石的“眼睛”,正隨着老者的行走掃視着人間。冠頂是無數半米長的綠色長羽,冠後是密集的藍色短羽,如輝煌的太陽,整齊向外擴張。

    修洛特看着這厚重的大祭司冠,就覺的腦殼生疼。阿卡普和奧洛什卻似乎被什麼刺了一下,低下頭不敢直視。

    陽光下,老者漸漸走近,光芒閃爍,幾乎亮花了修洛特的眼睛。

    他身披一件紅色披風,外圍鑲嵌着一圈紅色羽毛,披風上則刻繪着金色的太陽,內裏一件華麗的長袍,正反面分別用金粒和銀粒,鑲嵌出太陽和月亮的光芒。

    耀眼的項鍊從他的脖子垂下,那是由最頂級的黑曜石組成,裏面有無數金沙般的剔透光點。手環和腳環同樣由純金製成,行走間金光閃爍。

    墨西加人並不在意黃金的貨幣價值,只是單純崇尚這種太陽的顏色。

    老者的步行緩慢而沉穩,彷彿承擔着某種“神性”。阿卡普低頭上前,想要攙扶一二,卻見老者微微側首,不見喜怒的目光注視過來,便立刻束手恭立,候在一旁。

    衆人便低頭安靜的等在兩邊,直到老者緩步邁入偏殿,纔跟着魚貫而入,簇擁在老者後方。

    空氣一下安靜下來,直到老者停步轉身,銳利的目光落在修索克臉上,修索克便低頭俯身,讓自己低於老者的眼睛。

    “修索克,祭司大會已經決定,動員一個混成團參加加冕戰爭。你將成爲八千人的團長,率領他們爲了國王和城邦而戰。”

    奧洛什擡頭,發出一絲壓抑不住的歡呼聲。隨後就被老者的目光刺的再次低下頭去。

    “是大祭司。我會爲了城邦和國王而戰”

    聽到這個回覆,大祭司石刻般的臉上勾勒出一絲淡不可見的微笑。緊接着他的目光在阿卡普和奧洛什身上掃了一下。“修索克,我有事要單獨和你談談。”

    阿卡普和奧洛什便做了個敬神的禮節,自覺的推門而出,然後把門關好。

    大祭司修特爾這才把頭上的黑曜石冠取下,緩緩的放在石桌上,露出滿頭花白的頭髮。彷彿卸下了某種沉重的神性,他此時才能微微喘一口氣,臉上的神態也生動了一些。

    修洛特上前摸了摸石冠,真硬,又試着抱了抱,好沉。應該是真石頭做的。看來當大祭司真是個體力活,祖父的身體真好。

    修索克忙上前攙扶,幫着老人卸下厚長的披風,實在的項鍊,還有純金的手環。這時修洛特才能看出,在耀眼高大的祭司神裝之下,是一個乾乾瘦瘦,飽經風霜的老人。

    修特爾放鬆的坐在地上,乾瘦的身軀終於有了些佝僂。他拍拍身邊的位置,讓修洛特坐在旁邊,左手自然的撫摸着孫子的腦袋。右手拉着修索克讓他坐在對面,一大兩小,相映成趣。

    再無外人,終於可以說些私密的話。

    “城邦決定動員一個八千人團,十個營頭,其中一半是城邦精銳營,一半是鄉村平民營。也就是四千武士,四千民兵”

    “這一次我壓下所有長老,讓你來擔任出征的團長。”老者的眼神依舊銳利異常。“你一定要掌握住這個機會,取下足夠的戰功。”

    “等你回來,我就有理由把你從二級世襲貴族,升格爲三級榮耀貴族,再過些年頭,你就能理所應當的成爲城邦管理者。”大祭司威嚴的說着既定的命運。

    修索克點點頭,卻又少見的浮現出一絲猶豫:“這一仗不太好打。奧托米人不太可能和我們正面戰鬥,國王的決定似乎有些草率。”

    修特爾點點頭,“國王做的每一個決定,自然由國王自己負責。不過我會派信使給他,讓你避開沒有意義的攻城戰。”

    “你需要做的,就是找一個合適的時機,和奧托米人正面廝殺一場。不要在意傷亡我只要你回來,我只要足夠的戰果。武士們如同盛開的花朵,總是要凋謝在某處。平民們更是田間的雜草,即使枯死,還會源源不斷的冒出。只有你是神明賜福的可可樹,註定承擔領導城邦的義務”

    修索克沉默着沒有回答。修特爾便把右手放他肩膀,看着兒子剛毅的面龐,臉色柔和的說到:“我知道,因爲你的出身,讓你對平民和下層武士,產生了某些幼稚的感情。從小我不能陪在你身旁,教導你貴族之道,而是讓你的母親,給了你太多平民的柔弱情感。”

    “但是樹和雜草,是不可能在同樣的高度的。作爲一個祭司,教法規定我不能正式娶妻。但作爲太陽神的血脈,我必須爲家族培養一顆遮風擋雨的大樹。你生來便肩負着未來。去戰鬥吧勝利必須用生命去澆灌。

    城邦的武士們不會在意他們的領袖,是不是一個私生子。他們在意的,是你是否足夠勇敢無畏,手上是否有足夠的敵人的鮮血”

    修索克終於點點頭,注視着父親的眼睛,朗聲道:“我會的,父親”

    修洛特裝作布娃娃,旁聽着三觀不和的教導,注意力都集中在祖父的長袍上。這些金銀粒是怎麼鑲嵌在棉布上的,摸起來,似乎用了某種精密絲織技術還有天然黏膠。也許可以用來製作布面甲

    於是修特爾的目光,終於轉移到身旁的孫子身上。“你準備怎麼安排修洛特”

    修索克愛憐的看了兒子一眼,說:“修洛特剛剛狩獵回來,我出征的時候,準備讓他在家裏好好休息一下,也可以和您學一學祭司的知識。”

    修特爾沉思片刻,搖頭道:“不行。讓修洛特和你一起去,祭司的知識可以以後再補。等統計完這次捕俘的成果,我會把修洛特晉升爲正式祭司。然後在這次戰爭中,你給他安排幾個俘虜,這樣等他回來,我就能把他晉升爲二級祭司帕米特。”

    “可是修洛特他才十二歲。這麼小的二級祭司...”

    “帶上他修洛特擅長數學,能幫你把糧草計算清楚。有了數學與戰功,便足以服衆了。更何況,還有我在。”

    說着,修特爾又慈愛的低下頭,捏了捏修洛特的臉。動作很輕,一點都不疼。“修洛特,你從小聰慧,你是我們的希望,也是家族的希望。好好聽你父親的話,我知道,你其實什麼都懂。”

    “十二三歲的二級祭司,再過兩年,我會讓你成爲最年輕的五級郊狼祭司。這樣等我走的時候,你就能接替我的位置。修洛特,你要記住。”

    修特爾注視着少年的眼睛,似乎要用目光傳遞着什麼。

    “你出生不凡,天有異像你也是伊斯科阿特爾的子孫,現在的墨西加國王,有着和你一樣的血脈你的未來有無限的可能,我會替你抓住每一個機會”

    “而我的未來,”老人終於低聲自語,“距離神國,也只有幾年時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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