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角落的沙發軟椅上，喝着精心調配的洋酒，聽着舒緩悠揚的爵士樂，本該是一個十分和諧美好的氛圍。
只是從一號口中說出的這句話，落入對面聽者的耳中，卻似乎怎麼都不算順耳。
於是漠河也微微皺起眉，搖了搖頭：
“你就不能委婉點兒。”
今夜只有兩人的聚會。
依舊是漠河主動發出的邀請，一號欣然赴約。
兩位國服上世代站在金字塔最頂端的傳奇人物，也是上個世代彼此的勁敵對手，當時間推移到了如今這個新世代，相互間的競爭敵意本該消弭褪去，更多留下的是惺惺相惜的交情。
但眼下來看，似乎不是這樣。
也可以理解——
畢竟，就在一兩天時間後，他們兩位各自所親手栽培帶出來的隊伍，即將在LSPL選拔全國賽的四強半決賽正式相遇。
決勝VS九天。
如今的外界已經各種輿論滿天飛，都在猜測和議論，A組這對四強半決賽可能的勝負歸屬。
而此刻酒吧角落，坐在沙發軟椅上的兩位上世代傳奇卻彷彿事不關己依舊穩如泰山。
“實話嘛。”
一號聳了聳肩。
往往也只有在面對一些昔日的老夥計老朋友的時候，他纔會展現出這樣隨意不加掩飾的真實一面，否則如果是在新世代那些後輩的職業電競選手們眼中，他都是令人高山仰止、從容大氣又溫和儒雅的傳奇大前輩的形象。
彷彿是得理不饒人，一句話之後的一號又跟着補了一句：
“你們九天別說遇上決勝，就算遇到的是帝都的那支君臨，估計下場也好不到哪兒去。”
漠河目光微微眯起，眼中有銳利鋒芒一閃而逝：
“哦。”
“你還挺看好君臨。”
一號拿起面前酒杯到嘴邊品了一口，姿態寫意從容：
“嗯。”
“那個叫霸王的小傢伙，也有點兒意思。”
九天和君臨，兩支都是本次LSPL選拔賽的奪冠熱門隊伍，而兩家戰隊各自也都恰巧是以中單作爲戰術體系的王牌核心，此刻在一號口中給出的評價是認爲君臨要強於九天，換言之——
也就是兩家的中單王牌在他眼裏，君臨的霸王要比九天的K-張科更高出幾分水平。
破天荒地，漠河依舊沒有做出太多反對。
這位九天的俱樂部最高負責人只是嘆了口氣：
“張科的天分不比那個霸王差。”
“實話說，我覺得他和當年決勝的Maple，也有幾分像纔對。”
當年英雄聯盟的S1賽季，不只是一號等人早早便有所關注留心，同爲國服電競圈上世代的傳奇，漠河對於當初決勝-Battle的熟悉瞭解程度，同樣不淺。
一號沒有反駁，點了點頭：
“是有幾分像。”
漠河感嘆一聲：
“都是從年輕過來的，只不過比起那個Maple，張科還欠缺足夠的挫折和磨練——他現在的心氣還太高了，但實力跟不上他的心氣，也不足夠支撐他的驕傲。”
一號笑起來：
“當然。”
“小楓那傢伙，當年和現在，那也是兩個人。”
“沒有經受過足夠的挫折之前，只有天賦，但有天賦的人太多了，真正能夠把天賦沉澱下來變成本事的卻太少。”
“但現在的他——”
“才真正值得我去託付和期待一些東西。”
這樣的話語，從曾經的國服乃至世界電競第一人口中說出，便具備令人震撼動容的分量。
漠河露出認同神色，卻又搖了搖頭：
“所以——”
“都需要時間。”
一號拿起面前桌上酒杯，一飲而盡：
“但現在我們已經沒有時間了。”
重新將酒杯擱回桌上，他擡頭看向坐在對面的老友，平靜開口：“你和你的九天，可以把眼光放在未來，但我這裏……卻必須也只能着眼於現在。”
“換句不客氣的——”
“是爲了你們這些傢伙的未來，我們才得去拼出一個現在。”
漠河沉默着，同樣將面前杯中酒緩緩飲盡。
一號像是想起什麼，再次看向漠河：
“說起來，今天怎麼又專門把我叫出來了？”
“事先申明啊，如果是想請我讓決勝戰隊給你們九天放水，這可行不通。”
後一句話其實帶着幾分玩笑揶揄的意味，他當然清楚瞭解面前老友向來的習慣脾氣，賽場放水這種事，在對方的字典裏絕無半點的可能。
漠河沒有被這個玩笑惹怒，同樣也沒有被逗笑的意思，只是淡淡搖了搖頭：
“當然不是。”
“輸了也就輸了吧，反正，進個前三也夠用了。”
半決賽倘若落敗，那麼九天戰隊便要和另外一支四強落敗的隊伍去打一輪季軍賽，而只要能夠拿到季軍，同樣也還能夠得到第三個的晉級名額，依舊可以殺入LSPL聯賽。
考慮到另外那支可能被淘汰的隊伍十有八九就是TO戰隊，那麼從理論上來看，九天的進軍職業聯賽之路，也已經十拿九穩。
只是這樣的回答落到一號耳中，卻難免讓前者聽得有些驚愕意外。
因爲他太瞭解面前老友的性格。
也自然更清楚知道，除了在許多道理方面無比嚴格不容摻水之外，他這位老朋友老對手最大的特點，就在於那份爭勝之心。
當年如是。
現在同樣不可能改變。
但此刻，對方卻彷彿只是平淡尋常地說了這麼一番話，幾乎已經放棄了對這次LSPL選拔賽冠軍的爭奪。
那麼話說回來——
“那今晚這頓酒是個什麼安排？”
一號的眉毛微微挑起，不由得也被引起了幾分好奇興趣。
漠河將空酒杯放下。
然後他擡頭，目光直視一號：
“就像你說的。”
“九天現在的條件，只能把規劃放到未來。”
“但如果只讓你們來拼這個現在，未免讓人覺得有些過意不去。”
話說到這裏，依舊還沒道出來意真相，但一號隱約間已經猜到了些什麼，眼中目光倏然亮起，盯住了坐在對面的老友。
而坐在對面的九天負責人臉上神情淡漠而沉靜，說出的話語，卻如同驚雷：
“所以。”
“九天暫時做不了的，那讓我這個九天的負責人來做。”
“總歸……”
“接下來，有些什麼能讓我派上用場、能幫得上忙的地方——”
“儘管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