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浮已經瞧見了那座雪山,沒有貿然接近,先去了附近打聽,知己知彼,方能百戰百勝。

    他選了一個離得最近的小鎮,據說這裏曾經出過一個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厲害將軍,所以這個鎮叫一夫鎮。

    一夫鎮上的人很勤快,起的早,不過五更而已,早茶鋪子門前已經人滿爲患。

    雲浮不喜熱鬧,從角落裏走出來,直奔隔壁一個人煙稀少,客人稀稀疏疏的茶樓而去。

    路上霧大,遮了大半身形,藉着其掩蓋,他也不想惹麻煩,所以從空間戒指裏掏出另一件斗篷披上。

    平時用的那件給了昨天的小姑娘,夜裏風大,又下着雪,權當給她擋寒吧。

    想起昨夜的那個小姑娘,他腳步微微一頓。

    他們還會見面的,他敢肯定,到時候再要回來也不遲。

    雲浮繼續走,指頭習慣性轉了轉手上的空間戒指。

    他已經有了自己的紫府,還與父母傳給他的半塊小世界融合在一起,根本不需要空間戒指。

    但是這戒指是他尚且弱小的時候戴的,後來照光期,父母把小世界傳給他,那時腰桿子還不直,這戒指是爲了打馬虎眼用的。

    如果有大能者瞧上他的身家,爲了避免麻煩,將這個給他們就是。

    再後來戴習慣,取不下來,總喜歡有意無意的轉動那戒面。

    轉不到會不舒服,索性一直帶着,戒指小,不礙事。

    雲浮擡腳跨進茶樓,裏頭別有洞天,小三層,大且雅,興許是貴,只有寥寥幾桌的人在享用,小二無所事事的依着門框,瞧見他來才精神一振迎客。

    他喜靜,要了最頂上臨街的位置,小二泡好茶離開後纔拿掉斗篷的帽子,露出臉來。

    他的眼睛特殊,像民間瞎了眼的人一般,蒙上一層白,瞳孔淡淺,經常被人議論,爲了省卻麻煩,乾脆能不露臉便不露臉。

    他也不是過來喝茶的,是偶然間發現喝茶喫飯的時候人們會湊在一起聊些有的沒的,他可以從裏頭獲取一些消息,多少有些用。

    雲浮坐在窗前,遙遙朝遠處看去。

    對面羣山中有一座雪山立着,周圍都是青色,只有它是白色,很突兀,就像白紙上的墨,十分顯眼,就是因爲它,叫周圍的百姓初秋穿棉襖。

    那不是一座普通的雪山,它是一件可以收放自如的魂器,所以即便是初秋,也絲毫不影響它釋放冷氣。

    魂器的冷不是一般百姓可以承受的,長此以往過不了多久周圍的山都會變白,百姓們也會因爲陰寒凍出毛病,很快死亡。

    人類的生命最是脆弱。

    這座山是近兩年新出來的,壓塌了別的山,佔了別的山位置,最高也是最奇怪的,恰好茶樓角度與山平齊,擡頭便能瞧見,他是,別人也是,望着望着自然不可避免,談起了其神奇之處,他已經聽到了好幾個人在討論這座山。

    說是山上時不時會下來一些仙女,仙女隨機挑選男人到她們的仙山一遊。

    偶爾也會下來一些俊美的男子,勾的民間女子魂都去了九成九。

    無論是男是女,去了山上的人都沒有回來,聽說是因爲山上太美好,可以與仙人結仙緣,自然不想下來。

    也因此,叫很多人嚮往,但是那仙女和仙男只挑選長得好看的,年紀小的便收爲弟子,年紀大的,過了十六歲的,便是去參觀一番,領略仙家大範,不想回來也成,當雜役弟子便是。

    雜役弟子嗎

    他嘴角勾起一抹不屑的笑容。

    不過是被榨乾之後拋屍荒野扯的謊言罷了。

    他也終於明白爲什麼邪夕把老巢擱在這邊,因爲這裏便是他的家,他的宗門所在。

    不知道是哪個剛興起的門派,還是別的州搬遷而來,以前他竟然從來沒聽說過。

    這片大陸有九個州,他這邊是南州,北邊有個極寒之地,聽說那邊環境惡劣,修煉資源缺乏,很多人翻山越嶺過來,搶這邊的天地靈氣和寶貝,莫非叫他碰上,邪夕和這座雪山便是從那邊極寒之地來的

    他眯起眼。

    看來有一場硬仗要打。

    茶樓不大,一個樓層只請了一個小二,那小二計算着時間,先去擦桌子,擦完窗邊那位客官該是將杯裏的茶喝完,他要添茶了。

    小二這邊剛做完活,想去給客人倒茶來着,一扭頭,發現客人不見了。

    剛剛還在這裏坐着呢,和他擦的桌子就隔了一個雅座,用屏風擋住,擦的時候尚瞧見了影子倒映過來,也就哈口氣吹吹灰的功夫就走了

    走這麼快嗎

    他連忙跑過去,還好還好,這位客官還算懂事,人雖然走了,但是留下了一錠銀子,瞧着有小几兩的樣子,這茶不過幾個銅板罷了,賺大了。

    他慌忙將銀子塞進袖子裏,又從懷裏拿出幾文錢,權當付的茶錢,那位客官的幾兩銀子便是他的了。

    說來也怪,這窮鄉僻壤的,鄉親們一個銅板恨不能掰成兩個花,居然會有這般大方的公子,隨手便是幾兩銀子。

    不是本地人吧

    來幹嘛的

    雲浮並沒有走,進了小天地。

    昨兒和那小姑娘背靠背之後便進不去了,不知道出了甚麼事,他剛剛突然想起來,一試居然還真進來了。

    順利無比,沒有遇到半點阻礙,甚至進去的間隔都比從前小。

    從前在心裏說進去,過個兩三個呼吸才能到裏頭,現下剛心念一動,人已然出現在小天地內。

    出甚麼變故了

    這種情況顯然不正常,他神念略微在小天地內一掃,很快發現了不對勁的地方。

    原本像是被一刀切掉的斷口沒了,另外半邊似乎回來了,和這邊融合在一起,他瞧見了和往常不一樣的一幕。

    原來半個屋子,半個水井,半個池塘和半個果園,包括半個田地,現在都是完整的。

    一個屋子,一個水井,一個池塘,一個果園和一個田地。

    那半邊果然回來了。

    他最近沒做別的,一切都在意料之中,唯獨一件事,和那個小姑娘突然背靠背黏在一起。

    當時探過,小姑娘擁有先天之體不假,靈魂上也有些蹊蹺,但是身上沒帶着寶貝,不是小天地需要的東西,所以他沒當回事,也沒發現她體內的半塊玉。

    因爲這玉一旦認主,便會化爲很小很小的顆粒,很難發現,是爲了防止有人殺人奪寶,自個兒能隱蔽行蹤,叫人找不着。

    它本身就是個絕世寶貝,達到魂器往上直逼道器的境界,應該說它原來便是道器,後來經過時間的沉澱,太多年沒人發現它,它慢慢的耗,慢慢的耗,變成了魂器,即便如此,修爲不到陽神期也察覺不了它。

    雲浮恰好卡在陽神期之下,沒找着它,但他那時其實隱隱約約有些猜想,不敢確定罷了。

    直到後來瞧見那個棗纔敢肯定,那個棗他的小天地裏也有,是爹和娘還在凡間時種的。

    那時爹是人間的皇子,母親是伺候爹的宮女,意外得了一塊玉,玉里面有個小空間,母親運籌帷幄,討巧弄來的種子和核,種了很多果樹,其中就有冬棗。

    用空間養出來的棗子不一樣,個頭偏大,水靈,氣息各方面都與外界相差甚遠,所以他一眼認了出來。

    當時打上印記,也是爲了事後追查,等邪夕的事辦完便回去找她。

    雲浮目光落在兩者的連接處,丟失那半塊玉的時候父母還是凡人,能力有限,所以小姑娘那塊還保持了小空間的模樣。

    後來父母踏上修仙之路,一路到達頂峯,他們手裏的那半塊玉也跟着沾了光,從小空間變成洞天福地,然後小天地,現下是半個小世界的模樣。

    小世界和小空間相差太大太大,所以爲了融合在一起,花了兩天的時間,他這邊的小世界爲了扶持那邊的小空間變小了,那邊的小空間變大了,兩者這才能毫無芥蒂的相連,成爲一個整體。

    而且他感覺到,這個整體在他體內,但是它有兩個主人,小姑娘分明是契約了的,因爲變成了一個整體,他能察覺到小姑娘的氣息。

    大概爲了照顧到兩個主人,小世界發生了變化,現下是子母雙通道,主通道自然在他身上,畢竟整個小世界也都回到了他體內,副通道在小姑娘身上。

    副通道有傳送之能,便如傳送門一般,只要小姑娘想,他不在哪個獨立的空間內,比如說別的小天地,亦或是被困在領域內,小姑娘都可以傳送進來。

    說白了就是從此以後這個小世界不屬於他一個人了,還屬於那個小姑娘。

    他眉頭微微蹙起。

    習慣了一個人,不太樂意自己的私人空間有別人進入。

    但是

    他望向另一邊,離爹和娘丟失那半塊玉已經長達千年,這千年定是換了好些主人,也有可能就小姑娘一個,總之那邊被她打理的很好,說明她很在乎和愛惜。

    丟了那麼久的東西,爹和娘也不是它的第一任主人,同樣都是得到者,沒有資格驅逐另一個人。

    他突然閉上眼,深深的出了一口氣。

    隨緣吧,實在不行

    一雙眼再度睜開,淡淺色的瞳子閃了閃,幽幽地盯着對面看。

    還可以一人一半,互不打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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