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方晟朱正陽 >第2754章 準備材料
    全嶺南最正宗波羅糉小店藏在湎南區一個略顯破舊的老巷子裏,進去時白鈺找了半天沒看到巷名,手機定位爲“無名巷”。裏面迷宮般複雜卻很熱鬧,一路下去酸辣粉、炸餈粑、炸洋芋、腸粉等緊緊挨着,還有香味四溢的水果攤柔和的燈光下水果比白天更誘人。

    每當到這種雜亂無章的地方,鍾離良等保鏢格外緊張,摸不準什麼時候有人從陰暗的角落躥出來。盧靈兒則輕車熟路領白鈺來到一棟木瓦房前,屋頂青瓦只剩三分之一,其它覆蓋着石棉瓦和鐵皮,柱子和穿枋已糟朽,牆壁上半截是木板下半截是青磚刮灰,靠南牆頭還有磚砌的拖山偏廈。牆面貼了張已泛黃的白紙潦草地寫着:

    駝山正宗波羅糉。

    白紙旁邊有白漆刷了四個字:此處危險。三根電線懸在白漆中間,讓人搞不清危險是指電,還是搖搖欲墜的老房子。不過這樣的老房子看不出有多危險,就像老人,即使怒氣衝衝也不會讓人害怕。

    不害怕的標誌是,店鋪面前排了二十多個人蜿蜒擋住右側四五家店,那些店主非但沒有不高興反而露面和藹的笑容,因爲排隊等待的行列當中總會有人抽空跑過去買點什麼。

    “駝山在哪個地方?”白鈺印象裏只有歐陽鋒的大本營白駝山。

    盧靈兒聳聳肩:“我問過,老闆自己也不知道,反正記事起爺爺那一代就這麼說,所以傳承——很多寶貴的文化符號隨着歲月流逝了。”

    白鈺微不可覺地注視了她一眼,如此深刻的話居然出自從小在香港長大並接受西式教育的女孩子,實在稀罕得很。

    漫長的等待期間,盧靈兒低聲說這家店只租了四分之一個門面,每月租金六百;用作操作間的拖山偏廈屬於違章建築,租金只收兩百,這樣加上水電等一個月的運營成本爲一千元,小本生意還承受得起。據她瞭解,小店生意最好的階段即春節前後每天賣六百個,一天賺的利潤就能抵掉房租;清淡的時候起碼也能賣三四百個,畢竟“嶺南最正宗”的名氣在外。

    很出色很難得的小女孩,鐵粉並不僅僅停留在“好喜歡”層面,而是認真細緻地瞭解和發現經營數據。

    白鈺愈發欣賞她了。

    排了四十分鐘隊——在分秒必爭的白鈺而言真是難得的耐心,熱氣騰騰波羅糉在手,盧靈兒流露出孩童般單純的驚喜快樂,從眼眼到嘴角滿滿的笑意,白鈺也如她所說站在巷子角落雙手捧着品嚐,唉,幸好巷裏光線暗淡不然被拍到網上成何體統。

    盧靈兒又很自律,果真只吃了小半個便意猶未盡停住,由衷感嘆道“美好的波羅糉”。

    原想陪她在巷子裏逛逛,欣賞小手工藝品,白鈺突然接到申委辦公廳通知:

    明天上午七點半前趕到省府大院,預計八點左右徐迢書記要跟他談話,時間約一個小時,接下來主持召開省常委擴大會議。

    白鈺不禁多問了幾句,對方似已知道這傢伙很麻煩均耐心回答——航班凌晨兩點多飛抵勳城機場,徐迢稍作休息後便會聽取彙報、個別談話,白鈺安排在第三個。

    這樣看來九點整舉行的省常委擴大會議並非讓省領導們反映問題,而是討論如何解決問題。

    提前了。

    按原來的行程徐迢出訪活動到今天結束,週三纔會抵達省城再倒時差週四正式上班。中斷訪問提前返程在外事領域屬於失禮行爲,前提必須經京都方面同意,且得到被訪國諒解,否則容易釀成外交事件。

    可見這段時間暨南狼煙四起,徐迢真的歸心似箭。

    白鈺當即安排人手把盧靈兒送回酒店,自己則趕到辦公室做功課。申委書記約見談話是大事,倘若報到時對湎瀧一無所知也罷了,上任已一週多而且鬧出的事端上了京都電視臺專題欄目,談的主題、內容、要求肯定大不相同。

    當晚十點。

    龍忠峻、晏越澤都聞訊前來,坐到一起討論準備事宜,具體圍繞兩個方向:

    一是徐迢將會問些什麼、說些什麼;

    二是白鈺將要反映什麼、彙報什麼。

    那麼凡是談話有可能涉及到的議題都必須有準確數據,正如白鈺找市領導、市直部門負責人談話,所有問題都有答案,絕不可能含糊敷衍了事。

    當晚十一點,市委辦各科室全部到崗,根據大致劃分的範圍分頭收集數據、撰寫材料,然後交由晏越池彙總、龍忠峻把關。

    白鈺則靜靜佇立在辦公室左側牆上的湎瀧地圖前——他每到一地第一件事就是在牆上掛上該城市的地圖,休息和空暇之餘便盯着它不停地琢磨。

    大山大江大草原、礦業改革,就是這樣一點點聚沙成塔慢慢彙集成型。

    不知隔了多久,藍依發來視頻請求——她還象在苠原時一樣總是猝不及防地視頻查崗,不過白鈺也真是偶爾偷喫,絕大多數時間都在辦公室加班加點工作,藍依藍朵儘管心有疑慮但總體而言對他的表現還是滿意的。

    當得知明天上午申委書記約談也吃了一驚,擔心地說晚上臨時加班寫材料來得及嗎?

    白鈺笑笑,返身關好辦公室門後說:“我馬上先回去休息,材料由龍主任扎口明早大致過一遍就行了。”

    藍依連連搖頭道:“你以爲自己還二十多歲過目不忘?萬一徐迢問起哪個數據你正好卡住咋辦?總不能把材料捧在手裏回答問題吧!”

    “領導約談好比期末大考,功在平時,臨時抱佛腳肯定拿不到高分,”白鈺道,“其實明天談話內容我基本心中有數,相關數據、資料我也有掌握,把龍主任、晏越澤請過來並通知市委辦全體加班,相當於戰備拉練,既起到拾遺補缺的作用,又讓他們全面審視和整理當前工作,有了經驗下次再碰到類似突然情況就從容得多。”

    “好哇,你真是……”

    藍依嗔道,“你處處動腦筋留心眼,老實交待,有沒有隱瞞欺騙我的情況?”

    白鈺笑道:“工作當中動那麼多心思已經很費腦子了,你看頭上都出現白頭髮,真是早生華髮人生如夢。不說了,我待會兒回去睡覺養精蓄力……”

    他的睡眠倒還不錯,沾着枕頭沒多會兒便酣然入睡,明天的談話對他而言並無太大壓力。

    在通榆,白鈺經歷過與申委書記宇文硯最後通牒式談話;與申委書記江珞斌談笑風生式談話,有啥了不起?

    再說局委員,以前白傑衝就是,在白鈺眼裏毫無神祕感可言。更何況他曾當着朱正陽的面提到如何處置程庚明,換在古代堪稱“批龍鱗逆聖聽”之舉,那又如何?

    站在方晟肩頭成長的白鈺就是這個好處,沒什麼拿不起,也沒什麼放不下。

    週二清晨起牀照常散步,在院裏打了套擒敵拳,微微出汗後衝了澡簡單喫點東西后出門,鍾離良車子已發動好了,晏越池則帶着熬了大半夜的彙報材料守在門口。

    途中見白鈺將材料翻了一遍後沉吟不語,晏越澤忐忑不安問:“白書記,沒……沒漏掉什麼要點吧?”

    “幾點定的稿?”白鈺反問道。

    “期間出了點小岔子,龍主任非常生氣要求財貿、工業兩個科室返工,一直折騰到凌晨四點多。”

    定稿後打印、收拾東西趕到宿舍大院,龍忠峻和晏越澤整夜沒閤眼。

    “什麼岔子?龍主任氣度非凡,一般情況不會跟人計較的。”

    晏越澤道:“各科室分頭撰寫的材料合龍後,龍主任發現財貿和工業條線有幾個關聯數據對不上,兩個部門都不承認自己統計錯誤,龍主任一怒之下拉着我坐到他們辦公室親眼看着在電腦上逆推,結果財貿錯了兩處,工業錯了三處!根本不算多複雜的數據,短短兩三千字居然能錯五處,我也真服了他們。”

    白鈺淡淡道:“恐怕故意爲之吧?”

    “龍主任也這麼認爲,”晏越澤道,“經瞭解兩位科長都靠管委會那邊關係調進來的,提拔很快,一位從股級辦事員到正科職只用了五年時間;另一位副科級過來時副科職如今已享受副處待遇,有說法下一步到市直機關當一把手。”

    “把科室、職務、名字發給我,你睡會兒。”白鈺道。

    “材料……”晏越澤心裏還是不踏實。

    “梳理得不錯,全面翔實。”

    白鈺道,晏越澤聽了如釋重負十秒鐘後便沉沉入睡還發出香甜的呼嚕聲。

    然而白鈺真的只是安慰之辭。

    這份由龍忠峻把關的材料,好似胡亂找來的木板勉強拼湊成的傢俱,乍看象模作樣實質靠着龍忠峻老道高明的彌合手法,難怪他夜裏發火,也難怪晏越澤熬了一夜還惴惴不安。

    都掂得出材料的真正質量,用心與否一眼便知。

    所以通過實戰性質的拉練能發覺平時訓練無法察覺的問題,總有一小撮人自以爲聰明,或心存僥倖,或唯恐天下不亂,關鍵時刻給領導下絆子、做手腳、設圈套。

    卻忽略了一點:

    白鈺在關苓、甸西、上電取得的正績絕大部分靠自身努力,並非外界想象的黃海系和方晟鼎力相助。

    外部力量當然不可缺少,任何成功都離不開天時地利人和,但的確不是決定因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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