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此白鈺基本弄明白案子的前因後果,對憑空冒出來的南方海運集團有了興趣。
馮濤搖搖頭“公佈信息是一家低調的央企,二十多年前混改後雖說理論上還在央企序列可實際完全市場化,最顯著標志是董事會、經營層都由大股東推舉,京都國資委象徵性委派兩名監事。正因爲缺少正府和正策支持,加之航運大環境低迷南方海運漸漸走了下坡路,對賭協議是它孤注一擲、擺脫困境的努力。它神祕低調得出奇,混改後從沒接受過訪談也無公開報道,具體控股人等信息外界都知之甚少。”
“哦——”
白鈺沉思片刻道,“馮處長,現在有件任務準備交給你,不過……”
說到這裏馮濤其實已猜到八九不離十,唰地站起身道“請白市長指示!”
白鈺擺擺手,道“談不上指示,而是……怎麼說呢,屬於祕密調查吧,不列入工作計劃,以口頭彙報爲主全程保密,還要保質保量完成本職工作,聽起來要求比較苛刻,所以答不答應純憑自願,絕不勉強。”
雖這麼說,馮濤深知找自己來而不是別人,已事先做過精心遴選。電話通知的是梅芳容就側面印證這一點,幾天下來,正府辦上下都看出來了,陳理華處於半撂擔子狀態,大權獨攬的白鈺似乎不待見祕書長彭軍湖而重用市長助理梅芳容。
“我自願!”馮濤道,“我保證絕不辜負白市長的信任和期望!”
白鈺笑笑,這才亮出底牌“這是俞書計和我共同拍板決定的調查,目前知道此事的不超過五個人……”
馮濤頓時心中狂喜!
祕密調查、高度保密都不算啥,勳城市最大的兩位領導知道自己在做事,天底下還有這麼誘人的前景麼?
“我發誓嚴守祕密!”馮濤沉聲道。
“好,明天起你準備一部新手機並把號碼發給我,今後具體任務和聯絡都通過它,”白鈺道,“大致情況是這樣的……”
十分鐘後,馮濤激情澎湃地離開辦公室。隨後白鈺拿起桌上紅色電話撥給俞晨傑,道
“俞書計昨晚安排的事已經到位,接下來由他們之間直接聯絡?”
俞晨傑道“我也這麼想,白市長那邊是……”
“正府辦財貿處處長馮濤。”
“財貿條線有利於收集各類數據,正合我意,”俞晨傑欣然道,“我這邊是市紀委副書計兼二室主任柯顧生,他手底下還有位信得過的紀委幹部,三人調查小組就成立起來。”
白鈺想想還是提醒道“俞書計,今天我瞭解到此案與央企有關……”
俞晨傑不經意道“南方海運集團,一個破落的前央企,現在不管其後臺是誰、背後有啥貓膩查出來據實上報,我們不持立場。”
說得無懈可擊。
白鈺也只好應道“是的,同意俞書計的看法。”
聽說市長來到辦公室,彭軍湖也趕緊從家裏趕過來——祕書長辛苦就在這裏,必須半步不離地緊跟在領導身後,哪怕什麼事都不幹單單“緊跟”二字就心力交瘁。
彭軍湖簡要彙報了關於阿芬混入市府大院的調查結果沒有結果!查了幾天愣沒查出究竟哪輛車把阿芬帶進來的,既與車流量大、出入車輛太多有關,也因爲監控探頭設置不科學不合理,存在多處盲區死角,該看的看不到等等。
彭軍湖表示正府辦安保部門已拿出整改計劃和預算,力爭半個月內對市府大院進行全方位監控覆蓋,確保做到無盲區無死角;同時加強出入口和樓層警戒,杜絕社會閒雜人員和不明身份者混進來。
白鈺手指輕叩桌面,道“我並不反對阿芬這樣的老百姓當面反映實際困難,但類似事件再出現第二例,我想分管大院安全保安條線的都得引咎辭職!”
“是是是,週五我已組織相關部門和人員開了會,明確職責,強化管理,層層考覈到人到崗,確保今後絕不出岔子。”
彭軍湖聽出市長的不滿,手心裏也捏了一把汗。
白鈺又道“昨晚彭祕書長沒來加班吧?”
什麼意思?
彭軍湖賠笑道“沒……我臨走時看到梅市長辦公室好像有人……”
“嗯,你去跟梅市長對接一下,看看昨晚兩邊辦公區域鮮明對比,”白鈺道,“我不要求搞形式主義,但形式方面也不能拉垮。”
彭軍湖聽得一頭霧水,連連點頭“好的好的,我這就去找梅市長。”
唉,有啥辦法呢?一朝天子一朝臣吶。
外面天色漸晚。
常務副祕書長驀地閃進來,臉上盪漾着笑意,粉面含春道
“白市長有件事想彙報一下,關於機關事務管理局長期空缺的問題,快大半年了按規定應該一正三副,現在只剩位快退二線的副主任臨時主持工作,這樣下去不利於市府大院後勤、行正、車輛調配等各方面管理,白市長。”
“懸了大半年,是不是與蕭市長出事有關?”白鈺問道。
“是呀前任局長也跟蕭市長一起進去了!”
故意將高聳的雙球抵着桌沿,深深勒出道的溝溝並展示其十足彈性,道,“之後陳市長先後提了幾位人選都沒通過,時任書計的伍省長提的人選陳市長也不肯,一直僵持到現在。”
的確很大很誘人,想必也誘過不少領導吧……
白鈺一個恍惚,立即驚覺分了神,旋即穩了穩情緒道“怪不得感覺食堂總體水平不行,大院裏苗圃、樹木、草坪等修剪也不到位,快到二線的老幹部哪管得了許多?人家想的是平平安安退休。”
道“白市長說得太對了,實際情況就是這樣!爲這事兒上週我又催陳市長,他好像不太願意管了,說要由您拍板決定推薦人選,又說近期常委會不討論人事調整提了也沒用等等……”
“常委會的確暫時不討論人事調整,俞書計和我有個熟悉情況的過程,”白鈺道,“但事務局關係到市府大院日常運轉和管理,又不能拖,高祕書長有什麼變通方案?”
所謂問題就怕具體,如果所有事務都在原則、標準框架下行之有效貫徹執行,官場就不是官場。
因爲總會出現這樣那樣的特殊問題,難以解決的矛盾困難,這纔是考驗官場智慧的時候。
問題當然要由領導拍板,但又不能凡事往領導面前一推,你得提出備選方案,如果純粹只起到上傳下達的作用,誰不能幹?
道“是這樣的,白市長,我一直建議先由正府辦哪位副祕書長兼着,或者由祕書處介入管理,以便……不瞞白市長,我們都希望局長人選從正府辦這邊出,也好增強幹部的流動性,近幾年來正府辦被市委壓得死死的都沒提拔幾位,幹部員工怨氣很大。”
白鈺淡淡“哦”了一聲,若有所思。
市委市正府兩辦之間通常都會相互較勁攀比,重點落在幹部的培養提拔方面,一個很明顯的趨勢是,市委書計強勢市委辦提拔名額就多,反之市長強勢則正府辦提拔名額多。
有些地方爲了息事寧人每年組織部門會採取類似配額制的做法,象排排坐喫果果似的,提拔名額直接分到市委辦、正府辦、紀委、宣傳部等等,看似減輕單位部門之間矛盾卻又產生新矛盾,如同高考,有些省份強手如林內卷嚴重,有些省份弱得不堪一擊故而產生高考移民。
貌似公允背後實質是對人才的不尊重。
在這個問題上,白鈺不會打官腔說些冠冕堂皇的套話,很簡單,手底下人跟着你市長幹爲了什麼?若爲那份固定的工資,那跟誰都一樣,反正選擇官場躺平;若爲仕途有更好的出路,作爲市長,作爲領導就必須讓大家看到希望。
故而就敢在白鈺面前說事務局長人選最好在正府辦內部產生,也敢直言正府辦近年來提拔人數不如市委辦。
見白鈺似有鼓勵之意,索性繼續道“今年陳市長推薦劉祕書長暫代,後來又提議翁處長,都……都沒成,其實,其實兩位同志都不錯的,當然白市長可能有更好人選,總之把事務局工作先挑起來,也爭取日後主動。”
主動什麼?只要暫代期間工作做得還可以,組織部門就沒理由派其他人選取代,否則難以服衆。
伍家恩接二連三否決陳理華“暫代”提名也緣於此,雙方都知道事務局長是非常關鍵的崗位,誰也不願意輕易放手。
“你認爲哪位同志更適合?”白鈺微笑問道。
略加停頓,委婉道“從級別來講劉祕書長更適合‘代’字,翁處長和祕書處介入有點牽強,純屬個人不成熟看法,供白市長參考。”
白鈺點點頭“好,我知道了,還有事嗎?”
“嗯……我有個私人請求,”目光熱烈地說,“下週我愛人四十歲生日準備正府辦領導單獨請一桌,範圍很小,時間隨白市長定其他領導都聽從安排,也相當於……相當於爲您調到勳城接個風,白市長能否賞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