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右議政有難處?”見他默然不語,李珦問道。
“老臣與首陽大君之間不睦,”金宗瑞說道:“去他那裏怕他會公報私仇!”
這句話倒是實話,李珦沉吟良久,“以孤的身子是難以跋涉去開城的,還是右議政推薦一個人去傳達孤的旨意吧!”
金宗瑞沉默片刻,“安平大君在朝中素有威望,可使他去見首陽大君,勸其罷兵。”
“嗯,”李珦頷首道:“那右議政就親自去一趟,勸說他去首陽大君的軍營吧!”見他有遲疑之意,“右議政還有什麼難處?”
金宗瑞無奈,“老臣遵旨!”
......
漢陽南湖建有一座庭院,安平大君李瑢便居於此處,裏面藏書萬卷,李瑢廣招各路文人雅士來此吟詩作賦,和他們張燈夜話,乘月在湖上泛舟,或佔聯,或博弈,絲竹不絕,崇飲醉謔,一時名儒無不締交。這李瑢便有了“好士”之名。
金宗瑞與這位安平大君並無深交,對能否說動他並無把握,便將李賢老帶在身邊,同時也帶上了海東君與楊牧雲。
馬車出了漢陽後一路向南。
楊牧雲從窗外看去,前方出現了一大片湖沼。其時已是初春,沿湖綠樹環繞,鮮花綻放,一片生機盎然的景象。
“安平大君便住在這裏麼?”楊牧雲嘆道:“看來他必是一文人雅士。”
“楊公子說對了,”李賢老笑道:“安平大君號琅玕居士,其才華橫溢,尤善長於詩文,書法奇絕,爲我朝鮮國內第一,又善畫圖、琴瑟之技,其詩、書、畫被譽爲三絕。”
“哦?”楊牧雲目露異色,“能得此讚譽,這安平大君也是一奇人了。”
“楊公子如果見識到他,也會爲其折服的,”李賢老繼續道:“安平大君的書法模仿的是前元書法家趙孟頫的松雪體,寫在紙上凜凜有飛動意。由於書法出色,故先王世宗的英陵碑文便由他書丹。他不僅在我朝鮮國內享有盛名,其文彩還被大明士人稱讚。景泰元年的時候,大明翰林侍講倪謙來我朝鮮宣讀王上的登極詔書,偶然看到安平大君的字跡,曾大爲驚歎,親自登門拜訪,當面稱讚其書法水平超過大明書法家陳謙,說其真得松雪翁之三昧者也,臨行時還帶走了安平大君的數十幅書法作品。”?
聽了他這番述說,楊牧雲心生嚮往,“如此人物,倒要好好見識一下。”
這時同坐在馬車內金宗瑞開口說道:“此類文人多性格怪癖,不知能否請的動他。”
“主公是奉王旨而來,”李賢老說道:“安平大君敢不效力?”
“王上是在給老夫出了一難題啊!”金宗瑞苦笑,“要麼請動安平大君說服首陽大君退兵,要麼老夫親赴首陽大君的軍營。”
“主公是不能親自去那裏的,”李賢老道:“安平大君與首陽大君乃是親兄弟,他們之間總好說話些。”
“希望如此,”金宗瑞道:“但老夫與這安平大君並無深交,能否說動他並無把握。”
“事在人爲,”李賢老道:“主公的一片誠心定會感動安平大君的。”
說話間,馬車在湖邊的一幢庭院前停下了。
楊牧雲隨金宗瑞等人下了馬車,擡眼看了看庭院的牌匾,上書“梅竹軒”三個大字,字體飽滿遒勁,果然有趙孟頫之風。
“當朝右議政金大人求見安平大君。”李賢老開口向那老者說道。
老者的神色並不如何驚異,只是淡淡的說了句,“大君正在沐浴更衣,諸位請稍待。”便自行去了,把他們晾在了會客廳裏。
海東君眉峯一皺,“這安平大君也真狂的可以,連右議政大人親自前來都如此託大,待小人將他帶到這裏。”
“不可莽撞!”金宗瑞斥道:“安平大君乃是王室宗親,怎可如此無禮?老夫在這裏等着便了。”
枯燥無聊,楊牧雲便站起自行欣賞起廳中懸掛的字畫。一幅夢遊桃源圖引起了他的注意,上面所畫山水氣勢磅礴,非一般意境,讓人觀之猶如置身其中,上提跋“歲丁卯四月二十日夜,餘方就枕,精神遽栩,睡之熟也。夢亦至焉。忽與仁叟至一山下層巒深壑......有桃花數十株......一人山冠野服長揖而謂餘曰:“從此經以北入谷則桃源也!”
“楊公子也對字畫有研究嗎?”李賢老起身問道。
“略懂。”楊牧雲微微一笑。
“此畫意境非凡,安平大君竟讓人掛於此處!可見其佳品多矣!”
“畫是不錯,只是並非安平大君所作!”
“哦?何以見得?”
“題跋是安平大君所書不錯,只是工筆並非出自一人之手,細看還是能看得出來的。”
“佩服佩服,”李賢老朝他拱拱手,“沒想到楊公子年紀輕輕,還是一位鑑賞書畫的大家,聽君一番話,李某受益良多啊!”
“李先生過獎,我不過隨便說說,先生姑妄聽之便了。”
正在這時,那位老者進來說道:“讓諸位久等,大君已在澹澹亭恭候諸位,請隨我來!”
老者領着他們出了客廳,沿着湖邊長廊而行,行了一會兒,便聽到一陣琴瑟之音隔着湖面飄了過來。
楊牧雲放眼望去,之見長廊的盡頭連接着一座木橋,木橋通向湖心的一個小島,小島上有一座八角亭,隱隱約約的可以看見有人在亭內撫琴。
此種場景讓楊牧雲想起了四年前在湖州城與錦衣衛百戶何啓秀第一次見面時是何等的相似。那也是在春天,不過湖州的春天比之朝鮮漢陽要溫暖得多。池塘中滿是荷葉,何啓秀在池中涼亭撫琴候他前來。自那時起,他的人生便徹底改變,由一默默無聞的秀才一躍而成爲朝廷命官,前後得到兩任皇帝的青睞。
他們跟在老者身後走過木橋,來到八角亭下時,楊牧雲見亭上掛着一塊牌匾,上書“澹澹亭”三個大字,自然也是出自於安平大君的手書了。
亭內一人身着白色儒衫,面目俊秀,脣上微須,長髮披散開來,目不斜視,專心撫琴。在他身旁,坐着一位梳着猶如大明女子牡丹髻的麗人,身穿束胸裙裝,眸光一轉,便讓人心中一動。
“這應該便是安平大君了,”楊牧雲心中暗道:“他人看起來不過三十出頭的年紀,倒是俊秀儒雅得很,與其兄首陽大君李瑈的彪悍截然不同。這美豔女子不知是什麼人,難道是他的妾室麼?”攜美妾而見貴賓,這位安平大君的放蕩不羈可見一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