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雙眼睛互相凝視在一起,良久朱祁鎮先開了口,“皇上......”
朱祁鈺的嘴角微微牽動了一下,“你......還好麼?”
朱祁鎮點點頭,“多謝皇上關心。”
“你能回來,朕就放心了,”朱祁鈺緩緩說道:“這兩年來,朕活得很累......”說着目光看看他,見朱祁鎮面無表情,於是繼續說道:“隨朕回宮吧,這裏不是你待的地方。”
“不,”朱祁鎮搖了搖頭,“這裏挺好,那兒已經不屬於我了。”
“兄長何出此言,”朱祁鈺訝然,“兄長北狩,朕不過是暫代些日子,你既然回來了,一切還是要歸還兄長的。”
“不用,”朱祁鎮淡淡道:“現在你是大明皇帝,而我已不是了。你做的很好,沒有給列祖列宗丟臉。大明的江山社稷需要你扛下去。”
“兄長......”
“你不必多說,”朱祁鎮道:“挽救大明,拯救社稷的人是你,你比我更有資格坐這個位子。”輕嘆一聲,“我有個請求,皇上能答應麼?”
“兄長請說!”
“我是大明的罪人,本來是要隨着土木堡枉死的將士一起去的,可老天很殘忍,偏偏讓我活着,也罷,那我就遵從天命......”擡起目光看着朱祁鈺,“我希望和我的家人到南都去,爲太祖守靈,以贖自己的罪過,還望皇上務必答應。”
“這......”朱祁鈺沉吟片刻,“兄長的請求朕做不得主,一切還須太后定奪。”
“唔......那好吧!”
“請兄長隨朕回宮,”朱祁鈺堅持道:“如果兄長執意在這裏,會讓朕很爲難的。”
“我說過,我不會回去,你放心好了。”朱祁鎮道。
“難道兄長連太后的面也不見了麼?”
這句話使得朱祁鎮身子一震。
“太后對兄長望眼欲穿,如果兄長回來連太后的面也不見的話,未免也太不近人情了。”
“那......好吧,”朱祁鎮看了他一眼,“不過我需要當着文武百官的面隨你入宮。”
“哦?”朱祁鈺的心咯噔了一下。
“皇上不要誤會,”朱祁鎮說道:“我只是想向天下人證明,無論我回來與否,你都是大明朝的皇帝。”
這句話說完,朱祁鈺暗鬆了一口氣。
————————————
“太后——”金英一臉喜色的來到仁壽宮。
仁壽宮佛堂,孫太后一身淄衣,雙目微閉,口中唸唸有詞,坐在蒲團上敲着木魚。
聽到金英的聲音,緩緩睜開眼,不悅道:“佛祖面前,不得喧譁。”
“是。”金英躬身上前,將孫太后攙扶起來。
“你這麼急匆匆的來找哀家,是宮裏發生了什麼大事麼?”
金英看看佛堂內侍立的宮女太監,欲言又止。
“你們都下去吧!”孫太后對那些太監宮女道。
“是。”
待她們都退了出去,金英方在孫太后耳邊低聲道:“太后,太上皇回來了。”
“什麼?”孫太后一驚,“你從哪裏得來的消息?”
“是老奴的那個義女親口告訴老奴的,”金英說道:“楊牧雲已經回京了,是他把太上皇帶回來的。”
“他就在於謙的兵部衙門,”金英說到這裏將聲音壓到只有孫太后能夠聽見,“皇上剛剛出宮,去兵部了。”
“啊!”孫太后驚道:“他去兵部做什麼?”
“自然是去見太上皇,”金英說道:“太后不必擔心,有於大人在,皇上是不敢對太上皇怎樣的。”
“金英,”孫太后定了定神,“你快去讓人準備,哀家要出宮。”
“太后不可,”金英勸道:“請恕老奴直言,此刻您不宜去見太上皇。”
“爲什麼?”
“皇上去兵部的事沒讓其他人知道,老奴也是偷偷探聽才得知的,”金英道:“皇上此去是有一個目的。”
“什麼目的。”
“摸摸太上皇的態度。此番回來是不是想要回皇位?”
孫太后冷笑一聲,“他就這麼不放心麼?哀家也曾一再向他表態,無論太上皇回來與否,他都依舊是大明朝的皇帝。”
“太后是表態了,但皇上的心裏還是不踏實,”金英說道:“與太上皇見見面,把事情講明白也就放心了。”
“也罷,一切由他,誰讓他是皇上呢?”孫太后明白了金英話中的意思,“哀家現在去乾清宮,等皇上回來。”
————————————
“陳閣老,咱家把話已經說明白了,”武英殿內,成敬把朱祁鎮歸來的事與陳循說了一遍,“太上皇人就在兵部,你與禮部尚書商量一下,用什麼規格迎太上皇回宮。”
“嗯......”陳循沉吟良久,方緩緩說道:“太上皇回宮,須文武百官悉數到場,皇上手捧玉璽出迎。”
“皇上還得手捧玉璽?”成敬深深皺起了眉頭,“要當着文武百官的面把皇位還與太上皇麼?”
“成公公誤會了,”陳循笑道:“這不過是做個樣子,太上皇是不會接受玉璽的,皇上還得勸太上皇接受,如是三次,方可禮成。”
“三推三讓?”
“不錯,古往今來,歷朝歷代皆是如此,”說起歷朝掌故,陳循侃侃而言,“昔漢獻帝退位,讓出玉璽,曹丕堅不肯受,如是三番,魏文帝才勉強接受。自此而下,已成慣例!”
“但是......太上皇如果收下玉璽呢?”成敬說出了心中顧慮。
“這......”陳循微一錯愕,“應該不會吧?皇上已繼位兩年,天下臣民皆以賓服,太上皇應該有自知之明的。”
“如果太上皇心有不甘呢?”成敬看了他一眼說道:“這可是當着文武百官的面,太上皇收下玉璽重回皇位,皇上又能如何呢?”
陳循不說話了。
“陳閣老,”成敬說道:“依咱家看,這套禮儀程序就免了吧?皇上直接派人接太上皇回宮,不就行了?”
“不可,成公公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了,”陳循皓首連搖,“廢禮而爲,非正道。皇上若行此舉,則天下臣民不免胡亂猜測,爲正民心,此禮不可廢。”
“陳閣老堅執爲之,是不是藏有私心呢?”成敬笑了笑,“在你眼裏看來,無論皇位上坐的人是誰,都跟你沒關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