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成敬緩緩說道:“楊牧雲這個人是不簡單的,孤身一人赴遼東竟然讓女真人對他俯首帖耳,長此以往,非朝廷之福啊!”頓了頓,又道:“而且他的心並不向着皇上,如果讓這個人坐大的話,會對誰更有利呢?”
成敬的話讓朱祁鈺的脊背感到有些發涼,沉默半晌方說了句,“就讓寧陽侯率軍暫駐遼東,至於遼東總兵由誰來做,可以慢慢甄選。”
“皇上聖明!”
“成先生,”朱祁鈺目光注視着成敬說道:“也先屢次派兵進犯我大明,我大明是防不勝防啊!如何才能讓他消停一些呢?”
成敬目光轉了轉,“皇上是想跟他講和麼?”
“唔......”朱祁鈺默然片刻說道:“能讓雙方百姓不再受兵戈之苦,總是一件好事。”
“皇上懷有悲天憫人的心懷,天下百姓都會感念皇上的恩德,”成敬說道:“不過輕言議和的話會被御史言官羣起攻之,還是需小心應對纔是......依老奴之見,此事還是需與陳閣老商議一下。”
“嗯,”朱祁鈺頷首道:“此事應私下裏進行,可以先派一人去跟也先接觸一下。”
“莫非皇上心中已有了人選?”成敬笑道:“皇上不會是想讓楊侍郎去一趟漠北吧?”
朱祁鈺脣角翹了翹,“他那麼能幹,待在戰事已平息的遼東不嫌太憋屈了麼?朕也是想多給他一些爲朝廷立功的機會。”
“皇上如此爲他設身處地着想,楊侍郎一定會對皇上感恩戴德的。”
朱祁鈺一笑,“他不是一心爲國爲民麼?朕就給他這個機會。”
“那老奴親赴遼東一趟,”成敬說道:“務必把皇上的這番心意親自帶給楊侍郎。”
“如此就辛苦成先生了,”朱祁鈺也不想議和的事弄的朝野皆知,於是說道:“聖旨朕也就不下了,你就帶一個口諭過去,希望楊牧雲能夠體會朕的這份苦心。”
“老奴遵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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瀋陽城雖遭遇戰火,但破壞不大,楊牧雲入城後,徑直去拜見寧陽侯。
陳懋很熱情的接待了他。
“幾年不見,侯爺風采如昔,真是可喜可賀!”楊牧雲說道。
陳懋呵呵一笑,“老了,難得皇上還記掛起本侯,才得以帶兵到遼東來。”
“侯爺老當益壯,古之廉頗尚不如也!”
“哪裏,楊大人過獎了!”
......
一陣寒暄過後,兩人分賓主落座。
“侯爺一到,韃子望風而遁,功蓋千秋啊!”
“楊大人,你我相交莫逆,這客套話就不必多說了,”陳懋目光微閃,“你身陷敵後,這段日子不好過吧?”
“爲朝廷效命,下官在所不辭,”楊牧雲輕嘆一聲,“不過可惜,沒能重創韃子主力,而是讓他們安然撤回了草原。”
“老夫也想將他們盡數殲滅,不留後患,”陳懋嘿然嘆道:“不過韃子都是騎兵,老夫麾下多是步卒,就是想將他們留下,也是心有餘而力不足啊!”
“侯爺能果斷出擊,收復瀋陽,才迫使韃子不得不撤走,”楊牧雲安慰他道:“至於全殲韃子主力,非力所能爲,又何必苛責自己呢?”
“下官是來專門拜望侯爺的,”楊牧雲道:“回京一事下官還未接到聖旨,還得在遼東多待些日子。”
“那就辛苦楊大人了,”陳懋說道:“楊大人身爲文官,能夠不辭辛勞巡視邊關,真是難爲你了。”頓了頓,“不知楊大人接下來有何打算?”
“下官既身負皇命,就要一路巡下去,”楊牧雲道:“遼東乃京師東北屏障,其防務不能有絲毫疏漏!”
“楊大人說的是,”陳懋手捻鬍鬚,“曹義有負皇恩,皇上罷免了他的遼東總兵之職,讓老夫率部暫駐遼東......老夫想聽聽楊大人的建議。”
楊牧雲沉吟片刻,“侯爺,請恕我直言,要想遼東安定,永爲我大明牢固屏藩,當以收伏人心爲上。”
“哦?此話怎講?”
“遼東以北,多爲女真人部落,這些女真人彪悍善戰,如能爲朝廷所用,當爲一大臂助,”楊牧雲說道:“光山兩次大勝,女真將士居功至偉!”
“楊大人所言極是,”陳懋頷首道:“不過有些女真部落兩面三刀,在朝廷與也先之間左右搖擺,不得不防啊!”
“只要朝廷恩威並施,下官相信他們會選擇站在朝廷一邊。”
......
這一老一少傾心交談,竟然越來越投機,見天色已晚,陳懋便留楊牧雲用飯,楊牧雲見推辭不掉,也就應允了。
飯菜就擺在客廳,楊牧雲剛一坐下,就見進來兩人,其中一人是陳成鋒,另一人雖一身男裝,但難掩姿容俊秀,見到他時淡淡一笑。
“陳思羽?”楊牧雲一怔,“她怎麼來了?”
見到陳思羽出來時陳懋面色微微一沉,責怪的目光看向陳成鋒。
陳成鋒無奈的笑笑,並未出言解釋。
“坐吧,都不是外人,”陳懋拉長了語調,“讓楊大人見笑了。”
“唔......”楊牧雲躲避着陳思羽的目光,“侯爺的家宴,下官叨擾了。”
“楊大人,我敬你一杯,”陳思羽斟滿一杯酒親自捧給楊牧雲,深深凝視着他,“好久不見,你......還好麼?”
“多謝朱夫人過問,”楊牧雲垂下眼簾,“下官......”囁嚅着話音一轉,“不知成國公可好?”
“他呀!”陳思羽秀眉一揚,語氣中帶着些許不屑,“他當然好得很,仗都打完了,人剛出了山海關,正慢悠悠着走,能不好麼?”
陳懋和陳成鋒的臉色微微一變,當着別人的面如此說自己的丈夫,他們都覺得陳思羽有些過分了。
楊牧雲臉色也變得有些不自然,沒有吭聲。
“思羽,”陳懋看了她一眼道:“我與成鋒跟楊大人說會兒話......”
“我也有很多話要跟楊大人說。”陳思羽截住了陳懋的話頭。
陳懋被她當面硬懟了一下,臉色變得更加不愉,但也沒說什麼。
四人就在這種尷尬的氣氛中坐在一起。喝了幾杯酒後,楊牧雲便起身告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