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王曦照見到沈雲卿時,他被關在單獨囚室中,睡在地面上,連個草窩都沒有。
睡夢中隱隱聽到有人再喚,沈雲卿睡眼惺忪睜開雙眼,透着火把昏暗的微光,見到王曦照隔着牢房站在過道中。
“王大人”他忙是起身上前去“王大人你怎麼來了。”
“虞童將你關押於此,本官前來問明詳情。”
“王大人,昨晚這火來的實在蹊蹺,這火是昨晚後半夜便燒了起來,他虞童天不早便來拿我,其中分明有鬼。”
“此事尚未調查,暫不好定論。我只問你,各鄉各村可有百姓因火遇難。”
“顧溫沒跟大人您說嗎”
“顧溫說並未有人害命,但本官擔心顧溫受你所託,所言不實。而且親着言不足爲證乃律法所限,故而顧溫之辭不能爲憑,需得實地詳查。”
沈雲卿算是明白了,王曦照擔心顧溫護主,亦或是沈雲卿授意,再有就是調查不到位,不能證明顧溫說辭的可信性,再就是法理上也站不住腳。
聽到這裏,他說
“王大人,起火處遠離附近各鄉,大火不久,沈某便令顧溫知會各鄉迅速向東轉移,因此不應有百姓因火身亡,還請大人詳查。”
“請沈公子放心,本官定會秉公辦理此案,若是真有歹人縱火,本官也定當將其捉拿歸案義正視聽。”
昨晚那場大火燒起來之初,位於兩個鄉的中間,隔着小二十里地,只要轉移急事,不應有人因大火身亡。
但沈雲卿千算萬算沒料到自己不懂法,被虞童所算計,所以日後再被緝壓期間,若是虞童耍什麼手段,出什麼幺蛾子,就很難說了。
當晚王曦照細問了來龍去脈,翌日獨孤三人趕到庒縣探監。
與此同時,王曦照、虞童各自上書,王曦照同時給節度使汪晨貴、工部、刑部去文,要求提人,虞童則給刑部、戶部、汪晨貴去文。
虞童給刑部、戶部去、汪晨貴文很有意思,給刑部和汪晨貴去文表示同意王曦照提人,但是給戶部去文是強力要求將人扣在庒縣。
汪晨貴接到王曦照、虞童來函,得知庒縣一場大火燒了高粱地,汪晨貴其實並高興不起來,他雖然不希望沈雲卿給他製造麻煩,但是眼下這檔口,誰把高粱地燒了,皇帝也惹不起。
由於江淮形勢的複雜,汪晨貴未做回覆,火速差人去往神都請示懷王。
這件事已非單純的刑事和民事財產案件,而是牽動戶部、吏部、工部、皇帝、鹽商的政治事件,火弄不好就是鹽商讓燒的,這個檔口上無論有無證據,放人和轉移人都不合適。
但汪晨貴轉念一想,萬一沈雲卿死在了庒縣,這件事更麻煩,即刻又以事實不清爲由,令人前往庒縣調查,先把人保護起來。
就在庒縣大火數日後,王曦照、虞童上書神都前的一天半,一封加急密件送達女帝的案頭。
這天已是深夜,由於腰包見鼓,高粱政策的未來預期收益,女帝最近興致頗佳,經常熬夜到深夜,日處理的批文數量前所未有的增加了三成,可謂是幹勁十足。
“陛下,江淮密報。”
歐陽羽小聲說道,遞上歐陽龍菲的密件置於女帝面前。女帝拾起瞥了一眼,確定火漆完好,邊拆邊說
“興許是另有發現。”
“嗯,但願吧”
女帝意味深長道,心裏琢磨着沈雲卿也許又搞出了其他什麼賺錢的門道。
待等拆信後細看,女帝臉色遽然一沉,額上的秀美起伏不定,甚至臉頰隱隱可見肌肉抽搐。
“沈雲卿,真是好大的膽子”
女帝怒不可遏,怒將密函拍在桌上,歐陽羽不明所以忙不迭問
“陛下,海通出了何事”
“這個下三濫的狂徒,爲達目的不擇手段,簡直就是無賴”
公孫芸惠咒罵不斷,歐陽羽仍舊不解
“陛下,莫不是沈雲卿又在江南惹出了禍端。”
“你自己看。”
女帝示意歐陽,歐陽羽取過密函,細看之下臉色陡然詭異離奇,不免喫驚說
“這簡直,簡直就是個無賴呀,這等苦肉計,竟不惜破費數萬銅錢,做出來此等事來。”
“哼,而且朕還不得不保他,他真會挑時候。”
“那陛下的意思是”
“呵呵。”公孫芸惠冷冷一笑,臉色陰沉的厲害“朕若未料錯,沈雲卿是想藉此苦肉計,栽贓嫁禍於庒縣縣令。
如此一場大火燒了高粱地,而又正值朝廷高粱開禁的當口上,朝廷若不表態,便是慫恿戶部與地方抵制高粱開禁,故而朕必然要以庒縣縣令治理地方不利爲由將其革職,而後或是另派縣令或是懸空,如此便輕易幫他搬掉了絆腳石。
他卻不曾料到,朕在暗處卻還有一支人馬日夜盯着他,這點伎倆豈能瞞過朕。”
要說沈雲卿不懂法那是自找的,現在涉密不嚴被皇帝知道了,那就更倒黴了。
這把火怎麼燒起來,還真是沈雲卿自己最清楚。
而且這把火放的很有技巧,選在兩個鄉之間,距離最遠處,附近有水渠與小河,很大程度上遏制了火勢的迅速蔓延。
同時用了延遲導火索,上半夜點的火,下半夜才燒起來。
而且縱火當天還在各鄉各村搞了r,所以村民都集中去了鄉里,田間地頭根本沒人,因此絕無燒死人的可能。要說傷了什麼性命,那也只能是田間地頭的野生動物和昆蟲倒了血黴了。
他盤算的很好,皇帝全力推動高粱種植,緩解公田危機,這個當口上庒縣一把大火,燒了高粱地,勢必驚動朝廷各方勢力,皇帝總得表態。
而燒燬高粱地,本身算不上什麼事,但問題是牽扯國家戰略,就是大事,於是這把火就會成爲罷免虞童的藉口。
原本這件事做的神不知鬼不覺,但沈雲卿卻不知道,背地裏有着一雙眼睛始終盯着他,於是原本做的天衣無縫的勾當,曝光之後就成了下三濫和無下限。
說起來,這檔子事還真他媽的不地道,不上路,難怪皇帝都忍無可忍。
“陛下,那現在怎辦”
“還能怎樣,高粱一事本就不順,其如此而爲,本意是爲加速推行,現在若不幫他,朕豈非更加被動。”
“但奴婢擔心,此人邪門的厲害,未達目的不擇手段,怕是令其得逞,日後會變本加厲得寸進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