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這會兒一干文臣也發現了,皇帝前前後後說了科舉選才,高粱推廣和農業鹽政,三件事八竿子打不着,要問早朝也能問,偏偏散朝後問,還問的不痛不癢,這是想幹什麼呀
於是正當一衆人等一頭霧水揣測聖意之際,話題再度回到剛纔與陳錦檀的對話上。
“許尚書,眼下朝廷在地道府州縣缺編幾何”
“啓稟陛下,全國尚有兩成官職缺額,其中尤以六曹及縣令佔多數,兩成之內,嶺南、羈縻、嶺西、兩湖又佔七成,一來是七王之亂遺留,二來許多地區偏遠窮困,實難物色到合適官吏前去補缺。”
許殷良反應了當下一個現實問題,爲官不爲。
就是說,受到皇權思想和時代背景的壓制,當下人蔘加科舉是爲做官而考試,做官是爲光宗耀祖,甚至直接奔着貪污而來,所以得做大官。
結果就是多數人都想方設法擠破腦袋去發達地區,貧困地區就不去,所以只能讓後補去。
於是就有這個畸形現象,全國一千五六百個縣,三四百個州,太學生員有三四萬,但是就是有三百多個縣沒縣令,二三十個州六曹配不齊,因爲離着皇帝太遠,你出政績皇帝看不見,升官沒指望。
同時又太窮,升官沒指望,總不能苦了自己,所以挑肥揀瘦。
加之七王之亂後遺症,對偏遠和窮苦地區官吏的任命一直是歷代王朝的通病。
作爲帝國的統治者,女帝自然對家裏的情況熟稔於心,許殷良不說,她也清楚知道詳細,但明着說是不行的,得有一個由頭。
所以公孫芸惠又說
“這麼多缺,是該補補了。”
“陛下聖明”
一干衆人俯首稱頌,終於明白皇帝繞了半天意欲何爲。
下刻女帝又說
“諸位愛卿都是國之棟樑,朝廷選官當盡心竭力,不可辜負朕心,御史大夫王柬。”
“臣在。”
“着御史詳查新選官吏及太學生,後補之貢士、舉人,選才務必奉公清廉品行忠純,勿要辜負朕意。”
“臣領旨。”
“着諫議大夫劉琮安協理御史大夫王柬,考察待選官吏及生員,務必謹慎考評。”
“臣領旨。”
“旨意已下,諸位愛卿從速去辦,勿要怠慢。”
女帝言畢,一干人等正要散去,唯有林毅賢支支吾吾欲言又止,女帝看在眼裏,心裏清楚,明知故問他說
“愛卿,還有何事稟報”
“陛下,那庒縣大火”
“不正由刑部趙東庭辦着呢嘛,先且這樣吧。”
“可,這麼拖着,高粱開禁與鹽政怕是要前功盡棄呀。”
“朕都不急,愛卿何故如此,散了吧。”
公孫芸惠冷着臉,下了逐客令,林毅賢只好硬着頭皮說
“那,沈雲卿”
“前日已入宮牢,你若要去看他,朕下一道聖旨於你便利。”
“謝陛下。”
言畢,女帝前呼後擁之下,頂着華蓋繼續走在柳林中,待等林毅賢等人離去,歐陽羽小心說道
“陛下,這選官之事”
“你知便好,隨朕走走。”
“奴婢明白了。”
給窮鄉僻壤放缺是假,給兩江即將到來的風暴善後是真。
如此一來,好處就明顯的多,這次選的人,都是準備去扶貧的,所以個人心裏都有準備,其次這次選人不同於以往,皇帝一再要求下,要求和高。
於是最終就只有一個結果,就是這批人素質高品行基本靠譜,更重要的是至少大多數人不是奔着升官發財去的,所以轉眼間天上掉下個肥缺砸頭上,這些補缺的對皇帝多半是要感恩戴德的。
更重要的是戶部班底垮臺之後,元氣大傷,插不上手,所以鳩佔鵲巢先下手爲強。
林毅賢出了詩合園沒回工部,而是先去了雲朔苑,周晟寢宮。
皇子成年後一般不再與生母和養母同住,而是搬到皇城以東獨立居住,一般位於太子東宮的北側,周晟在皇城的住處正位於雲朔苑。
新婚未久,周晟與高若萱纏纏綿綿入漆似膠的膩在一塊兒,同時也放心不下國政,大婚後仍舊居於宮中,以便於交際。
林毅賢的到來,讓周晟喜出望外,他料定舅舅此來定是沈雲卿已到神都。
“舅舅,此來可是沈雲卿已到神都。”
“正是,應該是前日夜間押到,就在宮牢中。陛下以應準探視,舅舅此來便是與你說此事。”
聞訊“大表哥”近在咫尺的地下,高若萱急不可耐插話說
“林大人,表哥他可還好。”
“應該無礙,待會兒你與晟兒同去探他。”
“嗯,我去讓人準備些喫食。”
待高若萱轉身走開,周晟忙又問
“舅舅,母后態度不明,這庒縣大火到底如何收場”
“說來也怪呀,陛下讓我等繼續等着。”
“繼續等可繼續等着,照目前態勢,只能對沈雲卿愈發不利呀,而且江南豈不要更加糜爛。”
“聖心難測啊。”林毅賢憂心忡忡一息長嘆,下刻話鋒一轉說“今日伴駕,陛下提及各地補缺之事,此事稍後你不妨替舅舅參詳參詳。”
“補缺據我所知,這可不是幾十個呀,得有好幾百個縣令和六曹。”
“嗯,難以一次補齊,多半是分期補,首期尤爲重要。話不多說了,工部還有急務,你先去牢中探望沈雲卿,其他事情日後再說。”
“那好,我即刻就去。”
待林毅賢離去,高若萱備下了好喫好喝,提着大包小包,感情是去走親戚。
“萱兒,天牢可不是州衙大牢,喫的穿的用的都帶不進去。”
“啊,這天牢探監還不讓送喫喝用度啊。”
“那是自然,朝堂複雜人心難測,這天牢本就嚴密,萬一有人居心叵測加害於人,豈不讓陛下難堪。”
這天牢不是普通監獄,普通監獄送喫送喝其實最後多半是給獄卒雁過拔毛了,而且普通監獄關押的特殊犯人少之又少,多數是普通作奸犯科,所以送些喫穿用度改善改善也是人之常情。
但是天牢裏關着的囚犯無不是背景複雜,誰也不知道和在任的有沒有勾結,萬一給恁死了,還是在皇帝眼皮底下恁死的,刑事層面的意義並不大,反正都是犯罪,但更多是政治層面和皇帝臉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