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春秋小吏 >第8章 升官發財
    洛師周王宮,路寢宮,太室內。

    昏暗的月光從太室的窗戶傾灑進來,靈巧的越過窗櫺,猶如美人的衣袂,傾灑在榻上男子的面容之上。

    太室最北面的軟榻上,只着蠶絲裏衣的男子仰面平躺在榻上,面容端正,雙目緊閉,眉微蹙,脣薄而有型,脣角微微下壓,饒是如此閉目沉睡,也能看得出來,一股天生的貴氣與正氣油然而來。

    此人正是還未登基的周王室新天子——太子林。

    太子林的母親自有第一美人的稱號,太子林的父親泄父雖然蚤死,但活着的時候德才兼備,更是周王室難得一見的美男子,太子林似乎在容貌上完美的繼承了父母的優點,自幼便是周王室的臉面,不管帶到哪裏,都覺得異常體面。

    如今太子林就這樣靜靜的躺着,高大的身軀一動不動,燦爛的星眸也不睜開。

    昏暗的太室中沒有掌燈,沙啞的聲音說:“爲何不一刀宰了這小子?何苦留他到現在?!”

    說話的人臉色焦急,透露着一股急不可待的迫切,彷彿是熱鍋上的螻蟻,正是周王室第二號名正言順的繼承人——先周平王的次子,太子林的叔叔,王子狐。

    王子狐急切的說:“這豎子既已中毒,爲何不直接弄死他,要知道去薪才能止沸啊!多留恐有後患!”

    只要太子林不死,作爲叔叔的王子狐永遠是王子,無法成爲第一順位的周天子繼承人。

    “呵……”一個幽幽的笑聲從窗口灑進來,原太室的窗口旁,還站着一個人,那人身材纖長,靠着窗口,月光灑下來,陰影攏着他的臉,無論月光多麼明亮,獨獨照不清他的面容,正應了那句話……

    燈下黑。

    黑影輕微挪動了一步,月色這才灑在他的臉上,正是周王室的當朝太宰周公黑肩。

    太宰黑肩笑了笑,清秀的面容帶起一絲嘲諷,說:“王子如今更需要的是明證言順,不是麼?倘或太子林真的死於非命,您以爲這個王宮誰是省油的燈,難道不會順藤摸瓜的把王子您給拽下馬麼?太子林已經是個活死人,他活着,本相尚且不怕,更何況……他現在更像是一個死人。”

    “再等等吧……”太宰黑肩嘆了口氣,用憐憫悲哀的語氣說:“太子林重病如此,也撐不過多久了,再等等……”

    王子狐眯了眯眼睛,聽着太宰黑肩那悲憫的語氣,似乎有些不適,狐疑的說:“倘或狐沒有記錯,太宰可是看着我這侄兒長大的,還做過太子林的師傅,太宰……就真的能狠下心,下得了手麼?”

    太宰黑肩幽幽一笑,說:“我與王子,已經是一條船上的人了,請王子放心,不必有後顧之憂……況且,太子林的確是極好之人,可惜……極好的人不適合做天子,你見過哪個天子,是心善的聖賢?”

    太宰嘆了口氣,但眼睛裏已經沒有了半分悲哀之情,伸手撫摸着兀自陷入昏迷的太子林的鬢髮,淡淡的說:“黑肩又如何能忍心?但成大事者,從來都是狠心之人,爲了周王室的天下,黑肩願背任何罵名,也只能忍痛如斯了……希望太子見到先王之時,能明白黑肩的一番苦心啊。”

    王子狐站在太宰黑肩身後,聽着他輕柔的嗓音,望着他纖細的背影,沒來由的打了一個寒顫……

    ……

    月色攏在祁律平靜坦然的臉面上,配合着祁律平靜坦然的語氣,拱手作禮說:“多謝祭相不殺之恩。”

    祭仲一笑,反詰說:“祁律,本相何時說過要饒了你?你這小吏,怕是自作多情了罷?”

    祁律微微一笑,臉面上沒有任何懼怕之色,淡淡的說:“不正是這時麼?”

    他說罷了,又解釋說:“祭相已然耐着性子,聽完了律所有的廢話,難道想殺一個人,還要聽他講完所有的廢話麼?誰不知祭相乃我鄭國扛鼎之臣,就連國君也十分依賴祭相,祭相日理萬機,舉國之內,不知有多少事需要祭相親力親爲,祭相應該不會有時辰特意去聽一個小吏的廢話罷?”

    誰不愛聽奉承的話呢?雖位高權重的人日日都在聽奉承的話,耳朵都快聽出了繭子,但是奉承的話就好像美食,色香味俱全,是沒有個夠的。

    祭仲雖然心如明鏡兒,他能從一個小小不入流的封人,高升到如今讓鄭國國君都離不開的卿士,必然多生了一副玲瓏剔透的心肝,但也不得免俗,還是愛聽奉承阿諛的話。

    祁律這個人,平日裏雖然怕麻煩,不喜與人奉承交集,但這並不代表祁律不會與人交集,悄悄相反,祁律這個人也多生了一副玲瓏剔透的心肝兒,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技能點的也很高。

    祁律的馬屁拍的恰到好處,既不油膩,也不幹澀,看祭仲的表情,就知道極爲受用。

    祭仲幽幽一笑:“你這小吏,倒是有趣兒的緊。”

    祭小君子站在祭仲身後,還是頭一次聽到叔父“誇讚”別人,雖這誇讚可有可無,但還是十足的令祭小君子咋舌,難免多看了一眼祁律。

    祭仲說:“既然你如此能說會道,滿舌生花,好,本相便給你一次活命,將功補過的機會,你肯是不肯?”

    祁律聽到活命的機會,面色和被黑甲武士團團圍攻的時候一樣,根本沒有改變,既沒有苟且偷生的欣喜,也沒有卑微恐懼的驚慌,似乎一眼讓人看不到底。

    祁律淡然的說:“律但憑祭相調遣。”

    祭仲眯了眯眼睛,他又笑了起來,脣角微微一挑,露出一個奸佞的笑容,小土狗藏在暗處,立刻捕捉到了祭仲的這個笑容。

    太子林與祭仲是老相識了,祭仲經常往來周王室的洛師,太子林身爲儲君,幾次三番的見過祭仲,深知祭仲這個老狐狸的性格,見他笑起來,就知祭仲沒安好心。

    果然聽祭仲幽幽的說:“祁律,我便請君上封你爲少庶子,不日起跟隨我侄祭牙啓程,爲鄭姬送親,護送鄭姬進入洛師王城,嫁與新天子,你可願意?你可捨得?”

    《周禮》記載,庶子官“掌諸候,卿大夫的庶子的教養、訓戒等事”,後來漸漸演變成了普通官職,日後秦國大名鼎鼎的上卿甘羅,就做過少庶子。

    少庶子是庶子官裏面最低一等,官階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但是祁律從一個掌管水火的庖廚小吏,突然登上“大雅之堂”,搖身一變,成爲了少庶子,也算是質的飛躍,簡直就是鯉魚躍龍門!

    然祭仲的重點,並不是請封祁律爲少庶子,而是下了一步狠棋,他讓祁律親自送親鄭姬,這擺明了就是讓鄭姬心心念唸的情郎,親手打消鄭姬愛慕的念頭,無外乎當頭棒喝,比棒打鴛鴦還要狠辣千倍。

    因此祭仲才問:你可捨得?

    祁律是個聰明人,心中明瞭祭仲的試探,微微一笑,露出坦然的表情,心想着看來這個“大豬蹄子”渣男自己是做定了,想活命就要和鄭姬斷了關係。不過畢竟“原主兒祁律”對鄭姬的態度也不認真,多半是頑弄現弄,試想一個區區小吏把鄭國卿士的妹妹迷得暈頭轉向,是多大的榮光,搞不好還可以做祭家的上門贅婿,但是讓正主沒想到的是,上門贅婿沒做到,榮光沒得到,反而惹火燒身!

    如今的祁律壓根兒沒有見過鄭姬,更別提什麼感情了,因此這段孽緣如果能了斷,很大程度上,祁律也算是幫助鄭姬擺脫渣男的苦海了,誰年輕的時候沒有愛上過一個渣男呢?

    祁律用很平靜的語氣說:“祭相恩典,律如何不願?律定當竭盡全力,跟隨祭小君子,將鄭姬安全送至洛師王城,不敢二心。”

    祭仲一笑,擺擺手說:“即使如此,誤會便這樣揭過去,日後誰再敢用這事兒嚼舌頭根子,本相定罰不饒!”

    在場黑甲武士立刻高聲應和:“敬諾!”

    祭仲帶着笑意的目光又拋向祁律,嗓音溫柔款款的說:“我見你身上有傷,一會子叫醫官來看看,我侄手上沒分寸,日前與你開個頑笑,讓你受苦了。”

    祁律淡淡的說:“謝祭相,律惶恐。”

    小土狗還蹲在草叢裏,眨巴着大眼睛,歪了歪頭,頭頂上的小耳朵聳動了好幾下,沒有一炷香的功夫,祁律竟然靠着一雙嘴皮子,破解了黑甲包圍,安撫了鄭國第一權臣,從一屆區區小吏,一躍成爲了鄭國少庶子!

    太子林頭頂上的小狗耳朵聳動的更快了,他還抓住了另外一個重點……

    寡人如今都這副狗樣了,是何人答應的鄭姬親事,寡人自己怎麼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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