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洪流微瀾 >第三十七章 與林則徐、魏源書
    這位客人,正是幾個月前訪清歸來的阿美士德伯爵。

    訪清使團無果而終後,使團返回英國。由於此時歐洲對中國知之甚少,正式交往幾十年纔有一次,所以即使此次訪清使團沒有達到預期目的,阿美士德仍然在歐洲聲名大噪。此時正受普魯士首相哈登貝格之邀,訪問柏林。臨行前,威靈頓公爵與他進行了一番面談,將謝綰的信轉呈給了他,建議阿美士德到柏林後能見謝綰一面。所以此次訪問柏林,阿美士德特意向柏林方面申請約見這位中國裔軍官。

    柏林方面認爲謝綰在柏林小有名氣,又與英國機牀廠家交往甚密,加之是中國人,所以阿美士德要求見謝綰也不奇怪,便許可阿美士德在有普魯士外交人員陪同下會見謝綰,於是阿美士德留在柏林等了謝綰幾日。

    見到謝綰後,阿美士德先介紹了下訪清的經過,大致與威靈頓公爵的信中相同;又補充了下使團離開中國後,在東南亞觸礁、遇海盜的驚險際遇。最後還提到返程途徑聖赫勒拿島,拜訪被囚禁的拿破崙一事。其實“睡獅”一說,正是此時傳出,不過阿美士德基於外交禮節,也就向謝綰隱去了這一段。

    由於有普魯士外交人員在場,阿美士德也未提及威靈頓公爵書信,只提出想知道謝綰對清國和清國貿易的看法。謝綰照他給威靈頓公爵的回信又大致闡述了一遍,然後說,

    “只是清國國內官民對歐洲知之甚少,與歐洲貿易溝通的權力被把持在廣州十三行手裏,皇上與權貴們無從瞭解歐洲,此次失敗也在所難免。其實清國也有睜眼看世界之人,我也認識幾位這樣清國朋友,可以先與其闡述歐洲今日風物,或許幾年以後,便能傳遞到皇上那裏。”

    謝綰想了想,又說,

    “我寫幾封信,以及一些書籍,麻煩阿美士德先生委託東印度公司的先生們帶給我在清國的朋友。以後貴國再與清國交往時,這些人就可能成爲在廣州十三行之外與清國朝廷溝通的渠道。”

    阿美士德考慮到未來終歸還是要與清國外交,有一些瞭解歐洲的清國朋友還是好事。於是他答應了謝綰,在柏林再盤桓幾日,等待謝綰的準備。

    寫這幾封信,比寫英文和德文信還折磨謝綰。因爲英文、德文自十九世紀以來,雖有變化,但語法基本沒變;加之作爲一個外國人,英文和德文收信人也理解謝綰的難處,連猜帶蒙地替他理解,所以這信還好寫。但中文不僅從繁體變成了簡體,書面語還從文言文變成了白話文,加上清國文人又注重這些無意義的細節,要讓這封信說服收信人,真是不容易。

    謝綰只好儘量寫短一點,開宗明義的寫道,

    “弟久居海外,文墨粗鄙,兄切勿怪罪。自前明以來,西夷日漸勢大,堅船利砲,料朝野諸公已有耳聞,然今環球四分,其佔有三,所依仗者,豈止船炮耳。

    夫船堅砲利者,內有能工巧匠,外有驕兵悍將。今夷人巨船遮天蔽日,覆蓋四海,蓋因舉國上下皆工匠士卒。不事衣食生產者眾,蕞爾小國,人丁單薄,夷人何以養之一曰商,二曰工。

    商者,遇強國則以銀貨而易,遇弱國則以船砲相逼。以獲白銀、棉、香料、絲綢、茶葉,五穀、禽畜,不事生產而富有四海。

    工者,以機巧造布匹、船砲,大清耗費百人百日之工,夷人數人數日可成,此等貨品又付諸海商,其價甚低,卻所穫頗豐,遑論船砲之堅利,亦出於斯。

    如此工商往復,國內積財不可量也。弟久在歐羅巴洲,所見所聞遠不止於此。夷人慾與大清商貿,於大清亦是利大於弊。一則商貨互通有無,二則機巧互通有無。我大清地大物博,人口眾多,若能更增夷人工商之能,自造堅船利砲,則如虎之添翼;若一味拒之門外,弟憂心者,乃終有一日,夷人以槍炮相逼,大清未能與之匹敵,則為之奈何

    隨信附歐羅巴人所製地圖一副,格物之書若干,兄可託通譯或相熟之夷人代為譯出,可知弟所言不虛也。

    “

    寫到這份上,謝綰覺得自己也盡了全力。接着他準備了幾幅當時最好的世界地圖、歐洲地圖,又購買了包括自然哲學的數學原理、畫法幾何、分析力學、化學綱要等名著在內,十六到十八世紀的各種自然科學書籍上百種,每種幾本,還按照記憶,將冶鐵、採礦、蒸汽機等新近的發明畫成圖形,幾乎累吐血,纔打成數個碩大包裹。

    這批包裹可以分給五六個人,但謝綰只能託阿美士德把它們通過東印度公司寄給兩個人林則徐和魏源。再託二人交予他人,那之後,只能看老天爺的意思了。此時林則徐正在江西南昌任考官,魏源是家鄉湖南邵陽縣金潭的貢生。這是謝綰有把握能聯繫上又有可能理解這封信和這批書籍的人,但此時離魏源著海國圖志還有三十餘年,很難說這二人現在能否接受西方的知識。

    阿美士德帶着謝綰的信和包裹離去後,謝綰癱在椅子上。他忽然一陣哀傷,因爲自己費了那麼大勁兒,很可能是石沉大海,那個遙遠的祖國,仍然可能會被英國人用槍炮撬開大門。也罷,自己又不是來改變歷史的,盡心而已。

    完成了這樣一個浩大的工作,謝綰休息了兩天,纔有空前往王儲官邸,向王儲介紹了自己的萊茵之行。王儲作爲一位愛好廣泛的年輕人,看了謝綰記錄的“萊茵雜記”非常感興趣。雖然文筆不好,有些地方甚至有語法錯誤、用詞不當,但內容仍然是極有分量的。他邊翻閱邊對謝綰說,

    “綰,把它編輯出版吧。我讓我的祕書幫助你編輯,然後我出資幫你出版。著作人是你,出版人是我,怎麼樣”謝綰離開柏林前往萊茵地區,兩個月未見面的王儲再見到他分外親切,主動不再對謝綰使用敬語,這對一個下級軍官來說,是莫大的榮幸。

    “榮幸之至。希望這本筆記能夠爲普魯士的工商業主提供一些到萊茵地區開發工礦的幫助。“

    此時謝綰突然想起自己的報社也可以印刷出版物,他便跟王儲提了一下由德意志時報報社來承擔萊茵雜記的印刷出版工作。王儲一愣,

    “這家報社是你的”謝綰點點頭,不知道王儲這是什麼意思。

    “好哇,前兩天在上面長篇累牘的說我和路德維卡公主的花邊新聞,搞得滿城風雨,是不是你授意的”

    謝綰滿頭大汗,連連否認,

    “我剛從萊茵地區回來,什麼也不知道啊,我去問問主編”

    王儲笑起來,

    “沒什麼,熱度挺高的,現在年輕的貴族們可羨慕我了,哈哈哈哈,你讓他接着發。”

    謝綰一臉黑線。後來他抓住主編拜倫問這些內容都是從哪兒來的,拜倫一撩他的金色捲髮,

    “之前生意不太好,我想起你說找些貴族花邊新聞,所以我從大使館裏的文件堆裏找的一些沒有密級的文件,拿出來再編排一下就好了,效果確實不錯,王儲的花邊新聞一上,當天發行量就過五千。然後我把我的詩就放在這些寫愛情的文章裏頭,讀的人陡然增多,每天讀者來信都處理不完。”

    謝綰只能給他豎個大拇指大使館的特務給你這麼用,比什麼狗仔隊厲害多了。

    王儲又翻看謝綰寫的那份給國務祕書克勒維茨的杜伊斯堡港改擴建建議書,也頗有興趣,只是對其中的所需花費資金搖了搖頭。

    “綰,這份建議書我替你轉呈給國務祕書閣下吧。不過這上百萬塔勒,我覺得目前政府恐怕拿不出這筆錢來。“

    謝綰點頭稱是,只是感謝王儲將建議書轉呈國務祕書。不過關於資金問題,在他心裏卻有另外一個思路,因爲軍需處處長的身份與基礎建設無甚關係,也沒必要跟王儲深聊罷了。


章節報錯(免登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