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洪流微瀾 >第九十九章 各自妥協
    議會領袖們停下腳步,回頭看着謝綰。謝綰裝作痛苦掙扎了一番,嘆口氣說道,

    “諸公恕我太年輕狂悖,我對剛纔無禮的冒犯感到抱歉。卡爾十四世陛下終其一生都在想如何讓瑞典免遭俄羅斯威脅,他認爲以貝納多特家族與法國的聯繫,只有建立瑞法邦聯纔能有效抵禦俄羅斯,只可惜他出師未捷身先死,未能成功。他很愛他的兒子,不想讓他兒子面臨俄羅斯的威脅,基於此,卡爾十四世陛下臨終前,曾有三個方案來安排瑞典王位。其一就是徹底放棄,讓奧斯卡殿下回法國度過平安的一生。”

    一聽卡爾十四世有政治遺囑,議會領袖們紛紛又回到座位上。

    “其二是由奧斯卡殿下繼承他的全部王位,兼任瑞典與法國國王。其三是由泰瑞斯夫人兼任法國和瑞典國王,奧斯卡殿下擔任兩國王儲。”

    謝綰掃視了一下衆人,發現他們都比較平靜的在聽自己說,看來有門兒,於是接着說,

    “只是我作爲下層貴族,在乎家庭和親情,才狹隘的認爲作爲國王壓力過重,自認爲爲奧斯卡殿下着想,應該放棄王位。但此時想來,卡爾十四世陛下的囑託我應該全部說出來,讓殿下和諸公決斷。”

    謝綰剛纔一通狂噴,只是不想暴露自己的真實目的,又把遊說議會領袖們的話說出來,在氣勢略佔上風的情況下引出這三個選項。但他也是在賭,其一,賭瑞典人在乎王儲,這個賭對了,所以瑞典人跟他談條件;其二,賭瑞典人在乎俄羅斯,其二,賭瑞典人找不到更好的人選對付俄羅斯。

    不過實際上可選項只有兩個,奧斯卡放棄或者接受泰瑞斯夫人爲女王,瑞典人清楚的知道此時的奧斯卡不可能繼任法國國王。

    瑞典人討論的時間很長,雖然聽不懂他們說什麼,但是看得出來一開始爭論很激烈,後來爭論越來越小,逐漸有一方控制了局面。謝綰的內心也越來越緊張。職場談判最忌諱就是沒摸清對方底牌卻堅持要求,謝綰對瑞典官場並不熟悉,只能靠零星的資料猜。

    他對談判破裂沒有準備,到時候可能真的只有把奧斯卡帶回法國交給泰瑞斯夫人,不知道能不能保住小命。正在謝綰焦慮的時候,一位年輕議員站起來,剛纔他是爭論其中一方中最激烈的一位,他說,

    “男爵先生,如果卡爾十四世陛下只給了這三個選擇,我們選擇放棄。我們會另外選擇一位瑞典國王,願奧斯卡殿下與男爵先生好運。”

    這個談判結果讓謝綰傻了眼,但他又不能馬上表現出來,只能強撐着微笑點頭,轉臉對奧斯卡說,

    “殿下,我明天就跟泰瑞斯夫人聯繫,正式邀請您前往法國。”

    奧斯卡倒是挺高興,興奮的點點頭。看來一旦決定要返回祖國,他還是很開心。謝綰有點喪氣的坐在一旁撥弄着手邊的銀質茶具,腦子裏胡亂的想着該怎麼交差。

    奧斯卡突然想起什麼又問道,

    “什麼時候也要前往挪威國民議會去做一次溝通嗎”

    謝綰聽到這個,心裏一動,怎麼忘了這茬了,這可能是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他趕緊鄭重的回答道,

    “不用溝通,挪威是你父親親手征服的,你父親也長期不在挪威,一切如舊。你以正常程序宣佈繼任挪威國王就行了,不耽誤回法國。”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剛纔那位年輕議員馬上說,

    “挪威仍然是瑞典的,奧斯卡殿下必須同時放棄挪威國王的王位。”

    謝綰反駁道,

    “挪威與瑞典是共主邦聯,並不是瑞典的一部分。奧斯卡殿下當然有權力選擇放棄或者保留。挪威又不面臨俄羅斯威脅,奧斯卡殿下當然可以保留。”

    接着謝綰又看了一眼面前臉色驟變的議會領袖們,撇撇嘴說,

    “先生們應該很清楚這件事。我相信如果你們要干涉的話,就是與法國和挪威爲敵。”

    本來在之前的問題上,瑞典議會領袖們就非常猶豫。現在面臨失去挪威,瑞典就變成了東西被兩強夾在中間,這日子要多難受有多難受。那些主張接受瑞法邦聯的議員們本來已經服軟,這會兒又開始爭論起來。謝綰見事情有轉機,稍微鬆了口氣,站起身,對奧斯卡說,

    “殿下,今天能不能就到這裏各位先生可能還有些事情要討論,我們”

    突然一開始那位年長議員站起來打斷謝綰道,

    “我們可以接受泰瑞斯夫人爲女王,但我們需要重新訂立一部關於議會的法律以限制女王的權力。”

    謝綰心裏一喜,反正泰瑞斯只讓自己幫她做女王,至於女王有什麼權力,自己可控制不了。當然他並沒有直接答覆,而是皺起眉頭,

    “這個方案,是陛下臨終前的建議,泰瑞斯夫人原則上答應。但具體要什麼樣的方式,我還需要請泰瑞斯夫人自己做決定。請各位給我一點時間。”

    這場臨時會議散場時,那位年長議員悄悄走近謝綰,把他拉到一邊。問道,

    “男爵先生,這次您來的本意是替泰瑞斯夫人做說客吧”

    謝綰已經注意到,在剛纔議員們的內部爭論中,這位年長議員應該是支持瑞法邦聯的一方,一開始是被壓制的,後來因爲挪威問題才翻了盤。想來至少有一隻腳在自己的船上,既然已經看穿,又沒有公開指責自己,應該是有利益在其中。

    於是謝綰答非所問的低聲回答道,

    “天高皇帝遠,理屈要價低。”

    然後又衝着老頭兒眨眨眼。年長議員愣了一下,咂摸了一下這話,繼而心領神會,點點頭離去。

    三天後,瑞典議會正式通過了一個叫做議會法的大綱,更加嚴厲的限制了王權。其實英國的君主立憲也是這樣,在君主的一次次理屈中逐漸被議會奪去了權力,政治不過是討價還價的交易,保守主義“日拱一卒”的作風,泰瑞斯夫人和瑞典的政客們應該都心知肚明。

    謝綰將談判過程、對奧斯卡承諾、瑞典議會態度等事情連同議會法大綱,寫了一封長信給泰瑞斯夫人,請她自己決斷。

    又過了兩週,收到泰瑞斯夫人回信,一切如謝綰談判的結果操作。她正式致函奧斯卡,邀請奧斯卡在方便的時候動身前往裏爾,並會向比利時、盧森堡議會建議由奧斯卡接任君主位置;又致函瑞典議會,建議由自己以卡爾十四世遺孀的身份接任瑞典、挪威國王並接受包括議會法大綱在內的所有瑞典涉及王權法案。瑞典議會也程序性的做了一次表決,接受泰瑞斯夫人的建議。

    這才讓謝綰鬆了口氣。總的來講自己答應泰瑞斯夫人的事情都已經做完了,至於法國怎麼收拾內政外交的爛攤子,與自己無關。在與奧斯卡道別後,他身心俱疲的啓程返回魯爾堡。

    此時已經是1819年7月。謝綰抵達魯爾堡後,當天便強打精神開始正常辦公。這天稍晚些時候,謝綰在辦公室裏看到朱莉的神色有點不大好,又想起自己答應路德維希親王的事,覺得很棘手。於是沒話找話的問朱莉,

    “你怎麼了遇到什麼麻煩事了嗎”

    朱莉本來正拿着一疊材料要跟謝綰彙報,聽到謝綰問他,放下材料,嘆口氣說,

    “卡爾馮艾貝爾閣下遇刺了。”

    謝綰並不知道此人是誰,便詢問起來。朱莉接着說,

    “他是一位親猶太人的政治家,是拿騷公國政府主席,他被一個叫做卡爾洛林的民族自由主義藥劑師行刺未遂,然後這個刺客在監獄裏吞食了玻璃渣死了。”

    卡爾馮艾貝爾是法國新教徒後裔,此時還不滿四十歲,是一位年輕有爲的自由主義政治家。他被同爲自由主義的卡爾洛林行刺,唯一原因只可能是反猶的民族主義傾向,這正是自由主義陣營中,民族自由主義與憲政自由主義內部矛盾的集中體現。

    謝綰有點喫驚,這種行爲有明顯的反猶傾向,而且很可能有後續反應,怪不得朱莉焦慮。這讓倆人都陷入了沉默。朱莉在想什麼謝綰並不知道,謝綰是在想,即使不是因爲路德維希親王的要求,自己或許也應該立即與猶太人劃清界限了,因爲德意志地區的反猶主義就要成爲歷史舞臺的主角之一。

    實際上,謝綰作爲名義上的清國人,在這種民族主義浪潮中,要做到獨善其身也需要費很大勁,更無法承受猶太人的牽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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