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洪流微瀾 >第一百二十二章 所見略同
    阿拉克其耶夫剛纔還氣勢洶洶的把胸口靠在書桌前與謝綰對峙,這會兒他已經向後傾斜,靠在椅子上。

    謝綰此來部長會議,原意是解大使館之圍,但他發現瞭解決路德維希與亞歷山大密約問題的好機會,怎麼會不積極利用,何況說服了阿拉克其耶夫,大使館之圍不解自消。此時他把兩手杵放在阿拉克其耶夫的辦公桌上,輕輕拍了一下桌面,一字一頓的說,

    “取消與路德維希殿下的密約,獲得由您做主的俄羅斯;或者等着內戰。”

    此時阿拉克其耶夫與謝綰距離不到一米。謝綰努力表現出居高臨下的威懾力,盯着阿拉克其耶夫一動不動。

    阿拉克其耶夫的氣勢看起來好像有所收斂。他把抽屜打開,謝綰心裏一喜,覺得他可能是要拿文件出來。然而還沒等謝綰看清楚他從抽屜裏拿出來的是什麼,一聲巨響伴隨着左肩頭一麻,謝綰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推倒在地上。

    那是一把烏黑的燧發手槍,正冒着黑煙。阿拉克其耶夫在毫無預警的情況下,衝着謝綰就是一槍。這麼近的距離,謝綰根本沒法躲避,子彈從他左肩貫穿而過,一下子把他打翻在地。

    阿拉克其耶夫站起來,走到書桌前躺在地上的謝綰面前,用嘲諷的口吻說道,

    “您說的都有道理。所以我決定不發任何聲明,一切如陛下臨走時的安排無異;另外您還忘了一點,尼古拉大公夫婦還在我手裏,而路德維希殿下目前對聖彼得堡一無所知。這樣就純粹是俄羅斯內部的糾紛,與普魯士無關,我不相信路德維希殿下在並沒有嚴重利益衝突的情況下,會冒着把普魯士捲入俄羅斯內戰的危險,支持亞歷山大陛下討伐子虛烏有的叛亂。”

    他看着癱在血泊中的謝綰,把手槍放在桌上,接着說,

    “至於您於公,不能讓您這樣的人攛掇路德維希殿下挑事,影響俄羅斯普魯士關係;於私,我特別討厭您這樣玩兒陰謀的卑鄙小人。

    您認爲我不得不接受你們無賴的要挾,我恰好也認爲路德維希殿下也不得不接受我的一點動作,就是讓您消失掉。”

    他皮笑肉不笑的看着接近昏迷的謝綰,

    “您覺得是普魯士的利益重要,還是您的命重要我也會讓他做一個選擇。本不該跟您說這麼多,但我特別想看到您這種小人氣急敗壞和絕望的樣子”

    在謝綰失去知覺之前,只是模糊的看到衛兵走進來,開始拖拽他。

    當他醒過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躺在一堆雜草上。肩膀的劇烈疼痛讓他回憶起之前發生的事情。他艱難的看了下四周,發現自己是在一間牢房裏,牢房沒有窗戶,只有外面蠟燭傳進來忽明忽暗的光線。

    謝綰努力支撐起自己的身體,想看看有沒有人可以問問話,但很久都沒有人從牢房前經過,他只好又躺下,無聊的看着黑洞洞的天花板。不知道過了多久,來了一個髒兮兮的老獄卒,給他送來了一塊黑麪包和一碗水。謝綰竭盡全力的跟他打招呼,結果老頭兒只是看了他一眼,一句話都沒說就又走了。食物粗糙的難以下嚥,但謝綰不得不用它充飢。從時間上大致估算,老頭可能是每天來一次,他也根據老頭來的次數,大致的計算着日子。

    接下來謝綰就一直這樣沒有時間也沒有交流的勉強活着。

    最初的幾天他覺得自己可能馬上就會被拖出去絞死,爲此每天都心驚膽戰;後來日子長了,理智讓他覺得外面一定有什麼交易在進行,也就不再焦慮。只是空閒時間多了,不免想起自己的前世六十年的坎坷人生,想起今生在此五年的風風雨雨,也不知道老天爺爲什麼總是喜歡捉弄自己,不禁長吁短嘆。

    再後來他反而沉下心來考慮路德維希會怎麼面對阿拉克其耶夫這次兵變。

    最差的做法是繼續站在尼古拉大公一邊,聽憑阿拉克其耶夫這樣不清不楚的控制着俄羅斯,這也是阿拉克其耶夫目前的理想狀態;

    好一點的做法是放棄尼古拉大公和亞歷山大,與阿拉克其耶夫媾和,能撈多少算多少。路德維希對聖彼得堡的情況不瞭解,這恐怕是最穩妥的辦法;

    最好的辦法是果斷攛掇亞歷山大皇帝討伐逆賊誘發軍事衝突。以阿拉克其耶夫的愛國熱忱來看,他一定會在局勢無法收拾之前妥協,所以俄羅斯不一定會有嚴重的內戰,但哪怕是最小規模的軍事衝突,也會讓俄羅斯政局劇烈動盪,普魯士可以利用這個機會充分獲利。只是這樣可能會引起不必要的傷亡,而且表面上很可能把普魯士捲入俄羅斯內戰,在不瞭解聖彼得堡和阿拉克其耶夫的情況下,這需要十足的冒險精神。

    路德維希會選哪一條路呢

    唯一讓謝綰欣慰的,是肩膀的傷口居然沒有感染,還在慢慢癒合。估計是距離太近,子彈穿過肩頭,沒有遺留在肩膀裏,不過很可能還是傷着了骨頭,這隻手未來就算不殘疾,也會嚴重影響運動。

    這樣算着過了快三十天,突然有幾個衛兵來打開了牢門,把他架了出去。在像條死狗一樣被人拖出去的過程中,謝綰才第一次看見這座牢房的其他部分。牢房上面是一座巨大的要塞,駐有全副武裝的軍隊,這便是臭名昭著的俄羅斯“巴士底獄”彼得保羅要塞。當他被拖到要塞中的院子時,強烈的陽光差點把謝綰的眼睛閃瞎。他使勁閉着眼,耳朵卻異常靈敏。

    當衛兵停下來的時候,他聽見熟悉的一陣呼喚聲。他努力睜眼,模糊中看見是路德維希王儲,還有普魯士駐俄大使,甚至還有杜福爾伏龍斯和其他好些人。他閉着眼,勉強做出一個笑容,想盡量做出一位貴族該有的姿態。

    他被擡上馬車,躺在車廂的一邊,醫生在檢查他的肩膀,車廂裏的人很安靜。隨着馬車有節奏的晃悠,謝綰睡了過去。

    當他醒過來的時候,已經躺在普魯士大使館裏的自己的房間裏。肩膀被醫生重新包紮過,旁邊坐着杜福爾伏龍斯。謝綰很長時間沒說話,斷斷續續的問杜福爾伏龍斯,

    “跟我說說我在牢裏待了多久,發生了些什麼”

    杜福爾伏龍斯一邊把謝綰扶起來依靠在牀頭,一邊說,

    “路德維希殿下在得到尼古拉大公被軟禁和大使館被圍攻的消息之後,立即向亞歷山大陛下通報了聖彼得堡兵變的事情,然後很快以亞歷山大的名義發出討逆聲明,並調集他手裏的七萬大軍向普俄邊境進軍。沒想到阿拉克其耶夫膽子那麼小,幾天之後,他就發表聲明,表示僅僅是在維護聖彼得堡穩定。亞歷山大要求他立即下野,釋放包括尼古拉大公在內所有人,他表示無條件同意。

    路德維希殿下的軍隊長驅直入波蘭,在邊境上受到了康斯坦丁王儲麾下波蘭騎兵的小規模抵抗,但完全沒有戰鬥意志,很快就潰散了。在攻佔華沙之後,亞歷山大要求康斯坦丁王儲放棄王位繼承權,並軟禁了他。

    然後普魯士大軍回撤至柏林,有大約八千軍隊護衛亞歷山大與路德維希殿下一路到了聖彼得堡,昨天剛進城。

    前前後後大概將近一個月吧。”

    聽到這裏,謝綰蒼白的臉上露出一絲笑容。路德維希這傢伙

    第二天,路德維希來看望謝綰。倆人寒暄之後,謝綰好奇的問路德維希爲什麼敢調動軍隊替亞歷山大討逆。

    路德維希“嘿嘿”一笑,說,

    “亞歷山大此人平生謹慎,他不會安排一個不放心的人來治理朝政;另外,阿拉克其耶夫發動了兵變,卻又不做任何政治聲明,我料他只是因爲對亞歷山大受矇蔽、尼古拉大公與我媾和不滿而強行奪權,而並沒有真正造反的意思;再有,他放了大使,卻莫名其妙的抓了你,我就知道他肯定有把柄被你威脅了。

    他不是真心造反,卻幹了造反的事,還有把柄在你手裏,這種不着四六的狀態不是擺明了讓人踢屁股嗎,我無論如何都得試試他的深淺。所以我就賭了一把,買通神婆和亞歷山大身邊的女人,添油加醋的編了他造反的事,把亞歷山大氣得不行,當即就請我出兵討逆。

    當然了,七萬大軍就是嚇唬他一下,如果他真的要調集俄羅斯軍隊跟我幹,我還不一定有膽子進入波蘭。”

    阿拉克其耶夫畢竟還是老了,老人穩重的作風,怎麼會理解路德維希年輕人見縫就鑽的心態呢謝綰一想到阿拉克其耶夫被自己唬的不敢發聲明還抓了自己,反而因此被路德維希看穿他心裏有鬼,不禁笑起來。路德維希看他笑,連忙問原因。於是謝綰把他與阿拉克其耶夫交涉、入獄、獄中所想的事都跟路德維希說了一遍,路德維希也不禁嘿嘿的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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