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洪流微瀾 >第一百三十八章 做局
    爲格奈森瑙舉行的葬禮結束後,謝綰一直坐在在教堂裏發呆。

    格奈森瑙的死對他打擊很大。

    其實一直以來,謝綰就不是很明白格奈森瑙這種人的想法。

    在這個世界上,前世加今生活了快七十年的謝綰,因爲出身卑微,毫無背景,所以處處小心謹慎,事事錙銖必較,凡事九分謀劃纔能有一分收益。這樣人生中走過來的人,就算才華出衆,也不可能看見星辰大海,更不可能胸懷家國天下,縱然位極人臣也不過青詞宰相而已。

    來到這個時空之後,雖然他經常在腦子中閃過類似“亂世之梟雄,治世之能臣”這種話,但內心裏從來沒當過真魯爾經濟區也好,遊說諸國也好,機械技術也好,金融手段也好,自己充其量是有些能力的幹吏而已。求平安求富貴還可以,不敢奢望完成什麼歷史使命。畢竟此間遇到的那些青史留名的對手,經得起歷史考驗,還能經不起你考驗

    最重要的是,歷史並非簡單的過往之事,後人寫就的纔是歷史。後人的口味又是隨時在變的,今日經天緯地的功業,明天就成了逆潮流而動。青史的名,老天給你,你才能留,強求是求不來的。

    但格奈森瑙,甚至包括貝納多特、拜倫都和謝綰不一樣,說他們有信仰也好,有野心也好,他們與謝綰最大的區別,就是有強烈的使命感,敢爲自己的理想捨身赴死。他們或許在某一方面不如有些先見之明的謝綰,但他們的人格力量卻遠勝謝綰,這種力量是可以穿透時代,亙古不變的。

    偏偏人總是會欣賞那些與自己完全不一樣的人。或許是因爲看見勇士大無畏的赴死,懦夫才能安心的畏縮,謝綰對格奈森瑙的尊重、對貝納多特的遺憾、對拜倫的痛惜莫不源自於此,這個名單或許還可以加上路德維希、安培、阿拉克其耶夫

    格奈森瑙一死,前方已沒有勇士,懦夫也會陡生赴死之心,哪怕轉瞬即逝。

    一直守在教堂外,謝綰的副官毛奇少尉走進來,小心翼翼的說道,

    “先生,已經是深夜了。”

    謝綰沒說話,站起來,走出教堂,後面跟着毛奇。夜風很冷,謝綰收緊了斗篷。他對身後的毛奇說,

    “明天早上請奧斯瓦爾德、劉乾相來。如果法國人終將踏入魯爾,我意與之決一死戰。”

    毛奇沒言語,只是緊緊跟在後面。

    “大不了”謝綰擡頭看看星斗燦爛的夜空,喃喃說道,

    “能進榮軍公墓,我也不虧了。”

    這是謝綰此時此刻的真實想法,而且毫無理由。毛奇愕然。

    第二天上午,謝綰跟奧斯瓦爾德、劉乾相、毛奇一起開了個軍事會議。

    謝綰先說這次作戰的目標不是一定要贏,但是要能儘量拖延法國人,越久越好。說着說着,謝綰又衝動的說自己已經做好了必死的準備,不行就正面和對方決死。魯爾普軍滿打滿算五千軍,而討普聯軍起碼是普軍的十倍,這不是決死,這只是單方面找死。

    毛奇看了謝綰一眼,

    “上校先生,我覺得您不必如此悲觀。”

    其他三人都看向毛奇,覺得他話裏有話。

    毛奇畢竟年輕,被三人一盯也有點不好意思,臉一紅,低下頭繼續說,

    “目前駐在科隆的有法軍兩萬,巴伐利亞兩萬,其他南德軍一萬”

    三人瞪大眼睛聽着毛奇結結巴巴的說着他的想法。

    聽完之後,謝綰考慮了下,問了幾個問題,補充了一些看法。然後謝綰看看奧斯瓦爾德和劉乾相,用目光徵求他倆的意見。劉乾相迅速點點頭,表示可行,奧斯瓦爾德猶豫了下,也點點頭。

    謝綰一拍桌子,

    “那就這麼幹,按照毛奇說的去準備。”

    幾天後的夜裏,在科隆城裏的數家酒館裏,發生了多起衝突。在夜深酒酣時,一些法國軍官和巴伐利亞軍官藉着酒勁,因爲酒吧女之類的雞毛蒜皮事情大打出手,而且下手極狠,打了就跑。有三名法國軍官重傷,一人當場死亡,巴伐利亞軍官有五人重傷,兩人不治身亡。

    次日一大早,法軍有軍官帶着一小隊士兵到巴伐利亞軍中要求交出打人者。巴伐利亞人並不知道打死了法國軍官,只覺得自己喫虧更大,法國人居然還上門要人。接待軍官火冒三丈,強硬的反向法國人要求交出兇手。法國人也不知道自己有人打死了巴伐利亞軍官,覺得是對方故意混淆是非。雙方很快從辯解升級到了爭吵。扯皮期間,事情傳遍了軍營。

    巴伐利亞士兵一直對聯合法國人攻擊日耳曼人這件事頗有微詞十年前的拿破崙戰爭,巴伐利亞先與法國結盟攻擊奧地利,然後背叛法國參加反法聯盟,現在又聯合法國人攻擊日耳曼人。對巴伐利亞人這種首鼠兩端的德性,法國人是不信任的,巴伐利亞人自己也覺得受到歧視。所以平時兩軍也齟齬不斷,只能分開駐軍,兩軍士兵一提起對方都是滿腹牢騷。

    此時巴伐利亞人看到法國人打死戰友還上門扯淡,一些與死傷人員有交情的軍官血氣上涌,趁着法軍官兵走出軍營的當口,帶着下屬士兵對法軍來人大打出手。法軍官兵被打得滿臉血污,最後巴伐利亞指揮部及時制止才得以脫身。

    法國人完全不清楚狀況,先是軍官被打死打傷,上門問罪又被打,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這件事也在法軍中傳開。但法軍高層嚴格控制了他們的行爲,壓制了法軍的怒火。

    又過了兩天,一羣法國僑居商人和神父,趕着幾輛馬車,沿着魯爾到科隆的小路繞了一大圈,然後到達科隆城外巴伐利亞駐軍的營地。爲首神父向巴伐利亞軍指揮官表示,代表萊茵和威斯法利亞的法國僑民,來贈送給駐軍幾大車聖經和一些銀幣。

    南德諸國,尤其巴伐利亞是虔誠的天主教國家,指揮官雖然覺得送聖經有點奇怪,但畢竟是僑民一片好意,加上還有這些銀幣名義上是給軍隊,實際上可以落入自己口袋,也就熱情的在軍營外接待了這些法國僑民。這本是正常的軍民交往,也沒有什麼違規的地方。

    這些商人和神父喫過晚飯,表示要連夜趕回去,指揮官也沒挽留。這些人離開軍營後,趕着馬車順着小路返回。進入魯爾之後,他們脫下身上的平民服裝,換上了軍裝,原來都是些法裔普軍。換裝完畢之後,這票人馬大搖大擺返回魯爾堡軍營。

    法國僑民走了之後,指揮官清理了下收到的銀幣,足有兩千塔勒,很是高興了一會兒。副官詢問怎麼處理那些聖經,指揮官揮揮手,

    “以班爲單位,分了吧。這冰天雪地的,讀讀聖經對士兵們也有好處,免得又去酒館鬧事。”

    副官領命要出去,指揮官又叫住他,

    “對他們說是法國盟友送的。他們之前總是對跟着法國人打日耳曼人不滿,這可以提醒他們,我們和法國人都是天主教徒,別老扯什麼日耳曼人。”

    副官點點頭,出營帳照辦去了。

    當天晚上,法軍指揮部就派出幾名代表,到巴伐利亞軍營質問巴伐利亞指揮官,爲什麼私下會見普軍間諜。巴伐利亞指揮官驚得滿頭大汗,連連說自己並不知道對方是間諜,何況對方只是送了些東西過來,什麼也沒說。

    法國代表問他對方送了什麼,他說是聖經。

    法國代表感到智商受辱。這幫普魯士軍人怎麼可能鬼鬼祟祟又化裝又繞路的,就爲了送幾車書巴伐利亞人一定和普魯士人有什麼不可告人的勾當。但一時也沒證據,只好撂下狠話,拂袖而去,回法國指揮部覆命去了。

    次日一大早,巴伐利亞軍營炸了鍋,大量士兵聚集在指揮官營帳附近,要求指揮官出來做解釋。

    指揮官莫名其妙的走出來,問這些士兵要解釋什麼。

    士兵們義憤填膺的把手上的聖經扔在指揮官面前,

    “法國人太侮辱人了,他們居然給我們新教的聖經,根本就不把我們當教友,明擺着說我們跟北邊的新教徒是一夥的”

    指揮官一驚,趕緊撿起地上的聖經起來翻了翻,心都涼了。天主教聖經七十三卷,新教聖經六十六卷,這本聖經果然是新教的。這時的軍隊主要是傳統貴族和農民構成,對宗教十分嚴肅,這種侮辱行爲甚至比普魯士敵人還可惡。

    指揮官怕暴露自己接見普軍間諜和貪污的事,只好繼續一口咬定這些聖經是法國盟軍送的,可能是哪裏出了錯,自己一定會徹查。

    準備工作基本完成了,謝綰讓毛奇把事情推向高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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