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司眠沉默。
姜煙接着道:“惡人做惡從來不需要理由,與其讓我餘生都期盼着他能不對我橫刀相向,不如讓他徹底沒有拔刀的可能。這是你給我上的第一課,還記得嗎?”
以眼還眼,以牙還牙——這是他教給她的核心。
傅司眠的指尖微收,眼睛閉着應了一聲。
他怎麼會不記得。
以往那些從來沒有放在心上的細節,突然在今晚都變得格外清晰,但越是清晰,就越是像鈍刀子割肉,一下一下在他心裏劃拉,看不見傷口,卻疼痛異常。
燈光在空中發出瑩瑩的亮光,姜煙見傅司眠沒了聲音,心裏也覺得自己剛纔的反應似乎是有些偏激了,也許傅司眠也不是那個意思,畢竟馮開德和他能扯上什麼關係?這話說不定又是什麼試探,並不是真的要她放過馮開德。
姜煙停頓了兩秒,盯着傅司眠的側臉看了一會兒,才重新窩進了他的懷裏,懶洋洋道:“睡吧,我好睏。”
“嗯。”他淡淡應聲,手指在她後背的上方微微僵了兩秒,隨後緩緩下落,輕輕拍了拍她的脊背。
姜煙感受到了自己背部傳來的溫暖,懸着的心也稍稍放了下來,微微眯着眼,不久之後就進入了深沉的睡眠之中。
聽着懷裏的人綿長的呼吸,傅司眠微微低頭,視線停留在她微動的睫毛上,手邊是發亮的屏幕。
邵肅飛發來了很多消息,他沒有回覆。
“我們的計劃從你十五歲就開始準備,一直到現在,已經十幾年了,我希望你冷靜下來好好想想,不要因爲任何因素做出讓自己後悔的事情。”
“司眠,她恨你,這已經是無法改變的事實。”
這是最後一條,也是直到此刻還在他腦海中反覆播放的一條。
傅司眠閉上眼,鼻息間全是姜煙身上的味道,帶着淡淡的甜香,已經熟悉得像是刻在他骨子裏的味道一般,輕易就可以喚醒許多美好到虛幻的畫面。
她恨他……現在想來,確實不是無跡可尋的。
傅司眠的手指緊了緊,姜煙在他懷中輕輕轉了頭,嘀咕了一聲,在夢中後退着離開了他的懷抱,又被傅司眠伸手重新摟了回來。
半晌,寂靜的夜空中響起沙啞的話語和腔調,一字一句,被夜色打散。
“姜煙……”他眸色堅定,眼底浮動的情緒愈發沉澱下來,似是帶着某種篤定和決心。
“我告訴過你,後悔已經晚了。”一頓,“我不會放手。”
不會,也不想。
就像當時告訴過邵肅飛的那樣,他要是可以放手,也不至於到今天這個地步。
現在的局面都是他一手造成的,他想要這個人,並且也做好了承擔一切的準備。既然要留下她,那就只能贖罪。
可是這罪太大了,他從前沒有給自己留一分半點的退路,現在想要翻盤重來,談何容易?
……
姜煙一覺睡到了將近傍晚才睜開眼,迷迷糊糊間看着天花板,夕陽從窗沿照了進來,橘黃的光影映滿了一整片天空,照進她的瞳孔,讓她恍惚了一瞬,才轉頭看向身側。
果然,又是空的。
頭有些疼,她撐起身子,恰好電話響了。
姜煙轉頭一看,眉頭微挑。
馮開德?
她立刻伸手拿起手機,接起了電話。
“喂,你在哪兒?”馮開德壓低了聲音,語氣有些着急,“現在方便說話嗎?”
“在家,方便。”
“趙久茹那邊有沒有找到我的消息?”
姜煙眯眼答:“沒有,你藏得很好,她只知道你往國外去了,連具體的國家都不知道。”
馮開德在那頭低低笑了一聲,“我就知道,她也就這點本事了!我現在需要你幫忙,我不能一直待在這邊,我得回來一趟,但是趙久茹那邊盯着,我不好行動,我有很多事需要親自處理,等我收拾好一切,就專心對付趙久茹,看她還能得意多久!”
姜煙勾脣,隨後起了身,拉開窗簾道:“你相信我?”
這話看似無意,卻讓那頭的馮開德一滯。
隨後他乾笑了一聲道:“煙煙,上次我也不是不相信你,密道是我提前準備好的,這事情連馮欽都不知道,馮欽只是在門口等着我而已。這件事我告訴誰都不安全,趙久茹眼線那麼多,誰知道什麼時候就會泄露出去?少一個人知道,不僅是信息安全,也保證了你的安全。你和趙久茹也算是認識,應該知道這女人的心有多狠,你看看她這一次,絲毫不顧念以前的情分,竟然是要把我趕盡殺絕!”
姜煙道:“我沒怪你。你說需要怎麼做,我配合就是。”
“好。”馮開德立刻道。
電話掛斷之後,姜煙轉手按了趙久茹的號碼。
“馮開德要回北城。”她道。
那頭的趙久茹明顯摔碎了什麼,驚道:“真的?!”
“嗯,剛纔聯繫了我。”
“太好了!”趙久茹哈哈大笑,“時間和地點呢?那老狐狸還是放不下這裏的榮華富貴,也好,我就讓知道死字怎麼寫!”
“後天晚上八點,我會去城北的倉庫接他,到時候你提前到那邊,記得不要暴露我,在談話的時候透露出你是從航班信息裏面查到了他回國的消息,已經識破了他使用的假身份,纔會找到他。”姜煙道。
“知道了知道了,你也太小心了些。”趙久茹不以爲意,“他被我抓住之後還能掀起什麼浪?你還怕他有能力報復你不成?”
“不管他能掀起什麼浪,小心點總是沒錯,別忘了你在他身上栽過多少次跟頭。”
趙久茹一滯,隨後道:“行,我知道。你放心,這次絕對不會再出錯!”
晚上。
姜煙通知聞歌備好了車,等着時間一到,立刻出發。
趙久茹已經提前到達地點,正在等待着馮開德出現。
月色清涼,城郊處的星空格外美麗,遠離了城市的光源污染之後,車子在大道上疾馳也帶了幾分浪漫的色彩。
聞歌轉頭看了姜煙一眼,欲言又止。
在他第三次轉頭時,姜煙終於擡了眼,“想說什麼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