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弈靜靜看着南承禮的手。

    這隻手,曾爲南嬌嬌梳頭髮,還曾抱過南嬌嬌

    他似笑非笑,久久沒有去接禮物。

    氣氛太尷尬,南寶衣好心上場解圍。

    她打開錦盒,拿起那把劍,拔出三寸,讚歎道:“好鋒利的寶劍”

    “寶劍配英雄。”南承禮微笑。

    他並不爲蕭弈的倨傲而生氣。

    相反,他簡直太崇拜蕭弈了

    蕭弈才十八歲啊,居然能立下那麼多軍功,一樁樁一件件地講出去,那都是傳奇

    他們南家能出這樣一位英雄人物,簡直是祖墳冒青煙了

    南寶衣把寶劍放回錦盒,笑道:“大哥這般有心,想必二哥也是十分高興的。”

    蕭弈冷淡地撩袍落座,沒搭理她。

    小姑娘從前都是“二哥哥”的叫,如今南承禮一回來,她倒是改口叫“二哥”了

    聽起來十分生疏,令他厭煩。

    南寶衣被他冷落,心中不快。

    她只是上前解圍,這廝卻冷着臉,好像她欠他幾百兩銀子似的

    未免氣氛再度陷入尷尬,她只得又轉向南承禮,“大哥,你們一路星夜兼程,想必十分辛苦”

    “不辛苦”南承禮打斷她的話,欣賞地看着蕭弈,“比起二弟的戰場廝殺,我這點辛苦算得了什麼”

    可是蕭弈根本就不搭理他。

    南寶衣尋思着權臣大人大約是專門來冷場子的,得把話題岔開纔行。

    於是她牽了牽南承禮的袖角,“大哥哥,你跟我說說這一年來的趣事吧,你和二伯去了哪些地方,又見過哪些有意思的人”

    “嬌嬌別鬧。”南承禮拂開她的小手手,“去跟珠珠玩,讓我和你二哥說會兒話,聊聊戰場上的事”

    說完,在蕭弈身邊落座。

    他不顧蕭弈冷漠的姿態,熱情地聊了起來。

    望向蕭弈時的眼神,那叫一個崇拜

    南寶衣尷尬地杵在原地,默默鞠了一把辛酸淚。

    這位滿臉諂媚熾熱的漢子,還是寵愛她的大哥哥嗎

    一家人用罷午膳,南承禮終於停止了和蕭弈說話。

    他跋涉艱辛,因此和南慕回了前院休息。

    南寶衣在遊廊裏找到蕭弈,仰頭問道:“二哥哥,你今天怎麼不搭理我”

    蕭弈隔着扶欄,靜靜看着園林落雪。

    他捻着腕間的壓勝錢,薄脣輕抿。

    雪景寧靜,可他的胸腔裏卻像是燃起了一團火。

    關在心裏的野獸,瘋狂叫囂着不甘。

    他,已經不想再當南寶衣的兄長,已經不想再爲不相關的人喫醋。

    他想成爲她眼中,不一樣的那個人

    “你想知道爲什麼”他盯向南寶衣,眸光黑沉如海。

    南寶衣微怔。

    這種眼神,像是叢林裏的野獸,在黑暗裏注視獵物,令她發怵。

    她下意識後退半步,“二哥哥,我是不是做錯了什麼”

    蒼天可鑑,她這半個月真的是安分守己,每日讀書習字,絕對沒有做任何對不起蕭弈的事

    蕭弈依舊盯着她。

    小姑娘後退的動作,明顯是在防備。

    她在防備他

    這個認知令他感到不悅。

    他凝視着小姑娘的丹鳳眼。

    她的眼睛清澈乾淨,清晰倒映出他那顆骯髒齷齪的心。

    或許,他該等小姑娘長大,再表露衷腸

    他沉默地轉身走遠。

    南寶衣目送他拂袖離去,驚魂甫定地撫了撫心口。

    權臣大人在生她的氣

    但她左思右想抓耳撓腮,確實想不出哪裏得罪他了。

    她悶悶不樂地回到寢屋,注意到窗下的墨玉竹筒,忽然起了給他寫信的心思。

    她和權臣大人有過約定,只要雙方陷入冷戰,彼此可以寫信放進竹筒。

    若是對方看見,就一定要好好回覆,一定要把誤會解釋清楚。

    南寶衣不再猶豫,立刻提筆寫字。

    大書房。

    蕭弈坐在西窗畔,單手支頤,隨手翻了幾頁書,卻如何也讀不進。

    一片雪花落在硯臺前。

    他擡眸,西窗對雪,掛在窗下的竹筒,在寒風中輕輕搖曳。

    他記得他們的約定。

    如果有一天,他們之間有了誤會,那麼一定要解釋清楚,一定不要冷落對方。

    因爲南嬌嬌,不喜歡被人冷落。

    他正要提筆寫信,卻見小姑娘冒雪而來。

    她穿得臃腫,活像雪地裏移動的胖蘿蔔。

    胖蘿蔔走到他的窗邊,看了他一眼,踮起腳尖,把信箋塞進了竹筒。

    她背轉身,絞着細白小手,甕聲甕氣的:“我的信你記得看哦”

    留下這句話,就匆匆地跑了。

    蕭弈挑了挑眉,從竹筒裏拿出那封信。

    似乎是想證明她沒有偷懶,小姑娘在信上列舉了最近讀過的幾本書,還有好些心得體會。

    翻到第二頁,信紙上畫了一個兇巴巴的男人,旁邊還寫着一行字:二哥哥兇起來時,就是這樣的表情

    蕭弈莞爾。

    翻到第三頁,小姑娘才問他今日爲何不搭理她。

    蕭弈將信紙撫平,好好夾進書頁。

    寒風送來梅花的清香。

    蕭弈沉思良久,在宣紙上鄭重地留下了一行字。

    他命十言把信箋送到南寶衣窗下的竹筒裏,便開始等待小姑娘的回信。

    只是等了又等,卻始終未曾等到。

    此時暮色漸深。

    南寶衣從朝聞院回去以後,額頭略有些發燙,抱着軟枕睡着了。

    南承禮從她窗外經過,見她窗下掛着一隻墨玉竹筒,竹筒裏還插着一封卷好的信。

    他展開信箋,上面的字跡猶如鐵畫銀鉤,堪稱風雅入骨。

    “聽祖母說,嬌嬌的功課很有進步,沒想到就連字兒也寫得如此漂亮,只是”

    他遲疑地看着信箋內容:

    我想霸佔你的心

    他們家嬌嬌,想霸佔誰的心

    南承禮撓撓頭。

    雖然欣慰嬌嬌有了愛慕的對象,但這般露骨的文字,若是給外人瞧見,恐怕要數落嬌嬌輕浮。

    他想了想,把信箋撕成碎片,扔在了雪地裏,妄圖毀屍滅跡。

    此時朝聞院,蕭弈還在等待。

    等到月上中天,南嬌嬌仍舊沒有給他回信。

    他站在檐下,面色冷漠。

    小姑娘要麼被他嚇到了,要麼就是不肯接受他的心意。

    他總要問個明白的。

    他寒着臉往松鶴院而去。

    悄無聲息地來到南寶衣的寢屋,窗下掛着燈籠,隱約照出雪地裏的碎紙屑。

    蕭弈面無表情。

    南嬌嬌,撕碎了他的回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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