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回門,孫女特意爲祖母帶了禮物。”她優雅矜貴地從侍女手中接過錦盒,“是一支兩百年的參。知道祖母不缺稀罕之物,這支參,只是聊表孫女兒和程哥哥的孝心。”
她又轉向南寶衣,溫柔道:“嬌嬌膝蓋所受的重傷,不知可有好轉聽說是被鐵棍所傷,整塊膝蓋骨都碎了呢,姐姐好生擔憂”
花廳陷入寂靜。
老夫人等人,不敢置信地看向南寶衣。
她們的寶貝心肝,被人敲碎了膝蓋
南寶衣心裏那個惱
雖然知道總有一天要露餡兒,但最起碼等她的腿徹底痊癒啊
南胭這張嘴,真是
馬嚼子都堵不住
她甩了甩小手帕,甜甜笑道:“鐵棍打到膝蓋上,那我豈不是得活活疼死世上哪有那種事啊瞧這孩子,這麼大人了,謠傳也信,呵呵。”
南胭語噎。
她這妹妹怕是傻了,怎麼說話跟個老姑婆似的
“嬌嬌,”程德語擲地有聲,“這裏沒有外人,全是關心你的親人,你就不要硬撐了。你跟姐夫說說,張家是怎麼用鐵棍打你的,又是怎麼把你推進岷江的姐夫定要爲你報仇”
他煞有其事,彷彿要衝冠一怒爲紅顏。
南寶衣卻很想給他一棒槌。
報仇
權臣大人都屠盡張家滿門了,他程德語報哪門子仇
把屍體拖出來鞭屍嗎
早幹嘛去了
她見不得這兩人惺惺作態,於是悄悄去瞅蕭弈。
權臣大人坐姿端莊,玄色袍裾鋪滿圈椅。
指尖託着黑釉兔毫茶盞,側顏冷峻淡漠,正垂眸喝茶。
隔着花幾,她悄悄拽了拽他的寬袖,壓低聲音:“二哥哥”
蕭弈瞥向她。
只一眼,就知道她厭煩那兩人了。
他放下茶盞,譏諷道:“程公子對嬌嬌倒是掛心,在玉石街噓寒問暖也就罷了,回了錦官城,還巴巴兒地前來探視不知道的,還以爲她是你祖奶奶,要每日晨昏定省呢。”
程德語無言以對。
靖西侯的毒舌是出了名的,偏偏他槓不過,也打不過。
老夫人壓下心頭焦慮擔憂,對南胭下了逐客令:“我乏了,你去前院看看你父親和兄長吧。也是嫁做人婦的姑娘了,今後好好待在婆家過日子,沒事兒少回孃家。”
南胭噎了噎。
她纔回來一趟,就這般遭嫌棄
可是南寶蓉整日住在南府,甚至連她夫君宋世寧也跟着住在府裏,簡直跟上門女婿似的,也不見老夫人嫌棄啊
到底親疏有別
她心裏怨恨更盛,卻溫順應承:“多謝祖母關懷。”
她望向南寶衣,“嬌嬌,你的腿真的沒有大礙嗎要不你起來走兩步,給姐姐瞧瞧姐姐確定你無礙,才能放心地離開呢。”
這麼說着,眼睛裏藏滿了輕笑。
她今日登門,纔不是爲了探望長輩。
不過是爲了看南寶衣的笑話。
那麼愛美的姑娘,卻變成了一個跛子,想想就刺激。
誰料南寶衣沒有表示,程葉柔卻站起了身。
“南胭。”她面容清冷,“你父親還在前院等你,別耽誤時間。”
南家人這般維護她,想必她的腿確實跛了。
雖然沒能親眼看見她的落魄,但確定她跛了,她懸了這麼久的心,也就放下了。
南胭笑容溫和,跟着程葉柔踏出花廳。
老夫人起身,一向慈藹的面容很是嚴肅:“嬌嬌,跟我進來。”
南寶衣看着她踏進內室。
她朝蕭弈眨了眨眼,“二哥哥,我要被祖母訓了。”
說完,起身理了理裙裾,耷拉着小腦袋跟進內室。
蕭弈薄脣抿着淺笑,慢悠悠喝了口茶。
品着茶香時,卻瞧見江氏、南寶蓉等人都盯着自己。
那眼神,像是要活活撕了他。
他默默放下茶盞,輕咳一聲,起身離開花廳。
內室。
南寶衣蹭了蹭鼻尖,聲音細細:“祖母,南胭和程德語誇大其詞,什麼敲碎了膝蓋,若真的敲碎了,我還能好好站在您跟前”
見老人家坐在羅漢榻上不說話,她不禁很是心虛。
出了那麼大的事,終究是瞞不住的呀
她撒嬌般倚進老人家懷裏,“祖母,是我沒有照顧好自己,是我錯了,您萬萬不要動怒,若是氣壞了身子,可就是我的罪過了。您罰我跪祠堂、罰我抄經書,我都沒有怨言”
“你這孩子”
老人眼圈紅透。
她摸了摸南寶衣的小手背,“祖母不是生氣,祖母是心疼”
她又望向南寶衣的膝蓋,聲音微微發抖:“祖母看看”
南寶衣乖乖撩起裙裾,又捲起綢褲。
稚嫩的膝蓋上,貼滿了厚厚的膏藥,大半條腿都呈現出輕微紅腫狀態,悽慘醜陋,哪裏像是嬌養的姑娘家的腿。
老人的眼淚不受控制地滾落。
“我的嬌嬌兒”她摟住南寶衣,哽咽不能語,“我的嬌嬌兒啊是祖母沒用,是祖母沒有好好保護你”
若她南家世代權貴,若她南家如日中天,張家怎麼敢對她的寶貝出手
她一哭,南寶衣也哭了。
連日來的委屈和辛苦,似乎都可以在老人家溫暖的懷抱裏宣泄。
她蹭着老人的胸膛,淚水染溼了她的衣襟,“祖母”
“不哭,我們嬌嬌兒不哭”
老人拿手帕給她擦了擦眼淚,轉向季嬤嬤,厲聲道:“去,把南慕和南承禮給我叫過來”
這兩人上元節後就去了盛京城,沒呆半個月,聽說蜀郡大旱,擔憂家中出事又巴巴兒地趕了回來。
“祖母”南寶衣擡起淚盈盈的丹鳳眼,“張家已經被二哥哥殺光了,大仇已報,您還喚二伯和大哥來做什麼”
向來慈眉善目、喫齋唸佛的老人,難得面露兇狠。
她冷笑:“如果區區蜀郡首富,無法爲嬌嬌兒撐腰,那麼南越首富呢縱便南越首富不成,那麼天下首富呢就算天下首富都護不住嬌嬌兒,那麼富可敵國呢”
南寶衣怔住。
富可敵國
“掌天下財權,令諸侯屈膝,叫天子低頭。”老人紅着眼睛,一字一頓,“我不信,還有人敢欺我的孫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