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寶衣拿起幾封觀看。

    白嫩小臉上的神情,逐漸凝重。

    蜀郡大旱,今年和明年都很關鍵,弄不好就要餓殍遍野。

    糧食和水源乃是百姓生存的根本,可是這麼多糧倉被燒,縣令居然毫不作爲,真叫人心寒

    蕭弈慢悠悠地剝着荔枝。

    前幾日在金玉滿堂,那位萬老闆曾妄圖聯合蜀郡糧商,讓糧食漲價,求到他頭上,卻被他回絕。

    想來,這就是他們的報復了。

    蠅營狗苟,令人噁心。

    他剝出荔枝核,將荔枝肉喂進南寶衣嘴裏,似笑非笑:“嬌嬌怎麼看”

    “二哥哥怕是擋了某些人的財路,他們纔會出此下策。”南寶衣沉聲,“能在短時間內找到洪老九的糧倉,能叫三十二縣縣令同時緘口不言,除了蜀郡太守,想來也沒有旁人能辦到了”

    程家在蜀郡根深蒂固。

    程太守門生衆多,三十二縣縣令唯他馬首是瞻,可謂權勢赫赫。

    南寶衣知道他德不配位,但是卻萬萬沒料到,他竟敢如此明目張膽地斂財,甚至不顧百姓是怎樣的水深火熱

    那麼多糧食啊,全是二哥哥的心血

    竟就一把火給燒了

    欽差大臣還在這裏呢,他就不怕被拆穿罪行嗎

    她揪住蕭弈的寬袖,快要氣哭了,“二哥哥,趁着九千歲還在這裏,咱們去揭發程太守的罪行”

    “沒用的。”

    蕭弈剝着荔枝,姿態涼薄。

    “爲何沒用”

    “顧崇山是成王派系的人物,程誨和薛定威卻是中立派。這次顧崇山前來蜀郡,除了覈查賑災銀失竊案、遴選皇商,你以爲,他就沒有別的目的”

    南寶衣怔了怔。

    如今皇子成年,皇位之爭正在拉開序幕。

    坐擁四十萬大軍的薛定威,權傾蜀郡的程誨,自然是成王想拉攏的對象。

    所以,顧崇山是來拉攏他們的。

    顧崇山,不會幫二哥哥

    她的心,一點點沉了下去。

    蕭弈又餵了她一顆荔枝。

    他輕笑:“小姑娘家家的,整日待在深閨讀讀詩書、繡繡花鳥,不開心嗎何必總想着摻和這些大事有哥哥在,不會叫我們嬌嬌被人欺負。”

    南寶衣沒做聲。

    她趴到蕭弈的肩頭,將臉埋在他的頸窩裏。

    就是很委屈啊

    重生歸來,明明佔着天時地利,明明囤積了那麼多米糧,明明能救下幾十萬人,卻因爲旁人的貪心,而終究功虧一簣

    她雖是深閨姑娘,雖然才疏學淺,卻也知道“位卑未敢忘憂國”。

    那些人身居高位,自幼飽讀聖賢書,爲何就不知道呢

    溫熱的液體,順着青年的頸窩滾落。

    蕭弈神情冷峻。

    南嬌嬌的淚水,是世間最鋒利的兵器。

    輕而易舉,就令他心如刀割。

    他溫柔地輕撫過小姑娘的腦袋,“不會有事的,哥哥向你保證,整座蜀郡,都不會有事。

    “三十二縣縣令枉爲父母官,那就殺了他們以謝天下。程太守貪贓枉法以權謀私,那就將他的罪行昭告天下。

    “我要我的故土,河清海晏,盛世太平。我要我的百姓,豐衣足食,安居樂業。”

    還要他的小嬌娘,千嬌百媚,如珠如寶

    青年的承諾,擲地有聲。

    南寶衣是信他的。

    他是權臣大人,他說的話,她都信

    南寶衣嬌氣地環住他的脖頸,賴在他懷中不肯出來。

    沈議潮默默籠着寬袖。

    女人真是麻煩。

    下八品的女人,更是嬌弱蠢笨。

    不過

    念在這姑娘一腔赤子之心的份上,倒是勉強可以給她提個一品,評爲第七品。

    南府尚算寧靜。

    整座蜀郡,隨着無數糧倉被燒,洪家米鋪糧食售罄,終於爆發出恐慌。

    米鋪接連漲價,一日之內,糧價翻了五倍不止。

    各種聳人聽聞的謠言散播開來,令百姓們認爲這次旱災將一直持續到明年,現在屯糧很有必要。

    於是無數百姓走上街頭,拿出家中積蓄,瘋狂搶購米糧。

    隨着恐慌蔓延,城鎮秩序紊亂,甚至有人不顧一切地去別家強搶米糧,鬧出更大的禍端。

    城鎮之外強盜橫行,霸佔河流湖泊,叫村落百姓流離失所。

    難民與日俱增。

    太守府。

    程誨端坐在書案後,指尖蘸着唾沫,慢條斯理地翻閱論語。

    管家捧着幾本賬冊進來,笑道:“老爺,萬老闆派人送賬冊來了,乃是這半個月以來的入賬記錄,請您過目。”

    程誨放下論語。

    翻開賬冊,不過短短半個月時間,米鋪所賺銀錢,竟抵得上去年三季。

    “百姓們還在瘋搶米糧,萬老闆每日只賣出一點點,大部分糧食都還囤積在倉庫,只等入冬以後賣出,撈它一大筆錢”管家笑得合不攏嘴,“萬老闆還說,老爺是世間最廉潔的太守,猶如他的衣食父母,因此他特意拿出四成進賬,用來孝順您”

    “四成”

    程太守叩擊書案,笑容儒雅,“倒還算懂事。蕭弈那邊,情況如何”

    “老爺放心,他的糧倉全被燒光了,再加上外郡糧食同樣漲價喫緊,即使想運糧進來,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事。”

    程太守笑容更盛,感慨着翻開論語,“蜀郡赤地千里,我身爲太守,真是殫精竭慮啊顧崇山如何了”

    “西廠督主暫居金玉滿堂,似乎不着急返回盛京城。這段日子以來始終想面見薛大都督,大約也是爲了支持成王冊封太子一事。只是,大都督始終沒有見他。”

    “閹奴罷了,確實不值得大都督親自招待。成王打發這麼個閹奴來談合作事宜,又沒拿出像樣的見面禮,壓根不把我等放在眼中。他樂意在錦官城待着,那就讓他繼續待着吧。”

    管家笑着稱是。

    他從書房出來,正逢侍女過來請,說是夫人找他覈對公中支出。

    來到後院花廳,程夫人黃氏端坐在上,正喝着杏仁茶。

    南胭跪坐在地,仔細爲她捏腿,儼然一副孝順姿態。

    聽管家提起米鋪大賺,黃氏笑得合不攏嘴。

    她譏諷道:“都說南家會做生意,我瞧着,我們程府做起生意來,也是不錯的。你說是不是啊,南胭”

    “婆母說的是,”南胭溫順,“咱們程家到底是書香門第、權貴世家,素日裏不屑經商罷了,若真的經營起來,區區南家又算得了什麼”


章節報錯(免登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