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燕驛館。樹影婆娑,檐腳吊着一盞搖搖欲墜的八角燈籠,發着昏暗的光芒。南宮卻倬漫不經心的搖晃着手中的酒杯,一身貴氣紫衣,斜斜躺在睡塌上,另一隻手支起頭,衣襟微敞,露出精緻的鎖骨,飛濺出來的酒液滴落在袖口,卻又迅速的被沒入顏色深沉的布料之中。“行了,敗了就敗了,本殿下早就知道那佑安郡主不是個好惹的。”他脣畔掛着笑,邪魅的眼眸卻是冷如二月寒冬。面前跪着凌初和寧轅,二人身上掛了彩,但是隻是些輕微的小傷。南宮卻倬攏着袖袍,一雙桃花眼很是深邃,秀麗的面容驀地劃過譏誚,“衛容的命,只能由我親手取,要是在這之前,他被別人給殺了,那就不好玩了。”“主子,屬下還得知一個消息,鎮南王府的伏龍衛真的存在。”凌初恭謹的道:“今夜,就是伏龍衛來阻擋屬下等人的。”南宮卻倬的眼睛重重一眯,手中搖晃酒杯的動作立刻停下來,神色一凝,聲音冷冽,“伏龍衛”寧轅道:“屬下聽得清清楚楚,佑安郡主是叫他們伏龍衛。”南宮卻倬將酒杯靠近脣邊,輕輕抿了一口,眸光如同虛幻放空一般,看着杯裏的酒。傳聞中,鎮南王手底下有一批伏龍衛,不同於鎮南軍是行軍打仗的軍隊,伏龍衛是鎮南王訓練出來精衛,專門用來保護鎮南王府安全的精衛。可是並沒有人見過,南宮卻倬還以爲只是個噱頭,沒想到,鎮南王府真的有伏龍衛存在。眼底閃過精光,南宮卻倬不慌不忙將酒飲盡,眉梢帶着妖邪的醉氣。“既然這樣,那臨走之前給佑安郡主留個麻煩吧。”他起身,赤着腳走在光潔的地板上,敞開的衣襟露出胸前大好風光。來大燕之前,母后就握着他的手,目光悲切,要他親手殺死溫嬈的後人,方纔能讓母后解了這麼多年來抑鬱寡歡的恨意。如今他快要回胤西了,完成不了母后的心願,只能等以後再抹殺衛容了。而現在,那就給他們添一點麻煩好了。如果大燕皇帝知道了伏龍衛的存在,佑安郡主還能好過嗎南宮卻倬和大燕的蘇皇后想到了一塊,利用伏龍衛一事讓順民帝對鎮南王府起疑心。只是,他們都沒有想到,這是衛保兒設的一個局,那一批所謂的伏龍衛,僅僅只是鎮南王府一直隱藏的暗衛而已。他們被訓練出來後,一直保護着鎮南王府的安全,但是除了陸涯幾人,其他的人好長時間都沒有真正的打過一場架了,剛好有送上門的練手的,他們表現的自然比平時更勇猛。所以給了凌初參理等人一種他們很厲害的錯覺。衛保兒在宮裏有人,但是一人的話不足以讓順民帝相信,如果以皇后的口說出這件事,那順民帝心底肯定會猜疑,到時候定會派人來試探,這樣便正中衛保兒下懷。但是她沒想到,南宮卻倬竟然也派人來了,正好,也給她一個助力。憑着南宮卻倬和她之間的仇,還有衛容這麼一根橫槓,南宮卻倬更是會千方百計的把伏龍衛一事透露給順民帝。如此也省了衛保兒不少的事。第二日。鎮南王府的侍衛一打開門,就被門口的爛菜葉和臭雞蛋給嚇得退了回去。管家聞之色變,立刻隨着侍衛一齊到了門口,門口甚至還有人在繼續扔着菜葉,對着鎮南王府破口大罵。管家冷着一張臉,“來人,把這些辱罵皇親國戚的人抓起來。”一隊侍衛立刻小跑而上,將那些人圍住,圍觀的百姓紛紛指責道:“這分明就是仗勢欺人”那些扔菜葉的人一見有人幫他們說話,立刻就嚷嚷開了,“對啊,你們收留那個弒母氣父的衛容,本來就是助紂爲虐。”“交出衛容,把衛容這個不孝之人交出來”“交出衛容”很快,人羣裏就爆發出一陣接一陣的聲音。“這下怎麼辦啊”一個侍衛求助的看着管家。管家只是冷哼一聲,站在鎮南王府的臺階之上,聲音高亢,“諸位聽我一言。”人羣還在不斷地騷動喧鬧,就是沒人肯停下來聽管家說話。管家是個四十多歲的中年人,當年鎮南王府身邊的一個副將,做事果斷毫不拖泥帶水,當即就提高了聲音,“在王府前鬧事,按罪收押,辱罵皇親國戚,按罪當斬”頓時,人羣漸漸安靜,卻還是有人在小聲的說鎮南王府仗勢欺人。“再來我鎮南王府鬧事,就免不了牢獄之災了”管家眯着眼睛,剛毅的臉龐帶着冷意,絲毫不懼怕底下的百姓說鎮南王府仗勢欺人。鎮南王府沒有勢,欺人就更沒有了,而且,就算真的欺了又如何“怎麼,諸位還不想走是想等着喫牢飯嗎”管家冷哼了一聲,立刻那些侍衛就往前一步。其中有幾個人見狀,互相交換了眼神,轉身快速的走了。很快其他百姓也都散了,口中依舊在說着鎮南王府的事。管家一直注意着下面的情況,察覺到這幾人不對勁,招手換來了陸淵,讓陸涯暗地裏跟着這幾個人。陸淵面帶不滿的看了管家一眼,這分明就是大材小用好吧,讓他一個暗衛去跟蹤幾個普通人。管家只是輕輕一眯眼,陸淵立刻就轉身去追那幾個人了。“把外面這些東西都情理乾淨”管家垂頭看着地上這一片狼藉,眉頭緊鎖,一臉不悅的甩着袖子擡腳回府。朔雪樓。衛保兒剛用完早飯,管家就來稟報她今早在門口發生的事。衛保兒聽罷,嗤笑一聲,“交出衛容無知愚蠢。他們以爲他們是誰是青天大老爺還是替天行道的大羅神仙就算衛容被景王趕出去了,他身上也流着皇家的血。這些人生於帝都城,難道還不知道大燕的律法嗎”管家恭恭敬敬的聽着,神色中帶着對衛保兒一席話的肯定。衛保兒臉上閃過輕蔑,神色漠然,“來鎮南王府鬧事,看來是之前被我鎮南王府保護了那多年,如今過上了好日子,反而不記得以前是誰守着邊關,是誰守着江山,是誰護他們平安了。”管家只是在一旁靜靜地聽着,時不時點頭附和。衛保兒只是單純的發了幾句牢騷就讓管家下去了,然後大搖大擺的跑去金然苑看望衛容。且說衛保兒這一邊對這件事沒什麼上心,但是帝都城裏,不過半日,流言蜚語就滿天飛了。陸淵頂着一張大黑臉進來,在朔雪樓沒找到衛保兒,轉身就去了金然苑。見陸淵一臉的怒氣沖天的推門抱拳行禮,景畫忙給他斟了一杯水,陸淵接過咕咚一口就喝了下去,但是神色中還是憤懣。景畫挑眉問道:“怎麼,出去一趟就成門口二黃了”門口二黃,是衛保兒養的一條大黃狗,名字叫二黃。陸淵平日裏算是好脾氣了,但此時此刻他只覺怒火中燒,撩了衣襬一屁股坐在小馬紮上,衛保兒撇眼看他,連衛容也是趴在小塌盯着他。“郡主,外頭的流言實在是太過分,屬下真是想殺了那幾個人”“不急,把你知道的都說出來。”衛保兒不急不躁,攏了攏外頭罩着的紅色褂子,她幾乎都猜到外頭會有什麼流言了。但是,衛保兒沒有想到的是,外頭那些流言蜚語着實的讓她驚訝了一把。依着陸淵所說,他跟着那幾人一路,他們繞了好幾個彎子,才重新繞回了鎮南王府隔壁景王府的後門。陸淵親眼見着景王府的管事給那幾人銀子,讓他們去茶館。茶館是什麼地方,各色人等都有,在茶館,最不缺的就是說書人,說書人嘴裏頭,說出來的三分真七分假,卻偏偏有人信,不但信了,還當做茶餘飯後的笑話到處傳。起先,那幾人把銀子給了說書人,隨後那個說書人就在茶館裏拍起快板嘴巴麻溜的說個不停。鎮南王府收留一個不忠不義的人進去,分明就是離經叛道的行爲,那衛容爲了得到景王府的權利,竟然下藥毒害嫡母,後來還氣昏自己的父親,本就是個大奸大惡之人,沒想到鎮南王府竟然會給這樣一個人出頭,很難讓人不懷疑他們是同流合污,看來這自詡正義忠勇的鎮南王府,也墮落了啊,難怪今早會出現仗勢欺人的現象。聽到這裏時,陸淵差點沒拔劍去把那個侃侃而談說的頭頭是道的說書人給砍死,還未等他消氣,說書人一拍快板,又說了起來,這次說的內容讓陸淵直接就彈了一枚小石子過去讓那個說書人跌了個狗喫屎。他奶奶的,這完全忍不了了這混蛋竟然說是因爲郡主和衛容公子有了首尾,早就暗通曲款,甚至一起謀奪景王府的權勢,所以這次鎮南王府纔會收留衛容公子。陸淵連續扔了好幾顆小石子,氣的他連茶館裏的茶點都沒好好品嚐。有了首尾暗通曲款這就真的是忍不下去了明晃晃的污衊我家郡主的清白陸淵可是聽說帝都裏有好幾家姑娘被污了清白後,旁人的風言風語逼得她們一個個去自殺。“他們竟然污衊郡主和衛容公子有私情說你們暗通曲款,真是氣死我了”陸淵氣的臉色漲紅。“噗”陸淵一說完,衛保兒剛喝進去的茶直直的噴到了江河臉上,茶杯都差點脫手而出。她猛地咳了幾句,詫異的看着陸淵,“我都在景王府門口做惡人了,這也能被說成是有私情,本郡主還是頭一回被傳這種謠言。”江河面無表情的接過景畫遞過來的帕子擦乾淨臉,道:“我家少爺也是第一次被傳這種流言。”景畫道:“景王府的人也太不厚道了吧,這景王竟然會做這種如此卑劣的事。”衛容掩下眸子裏的色彩,江河立刻就說道:“他還有更卑劣的時候。”“哼,不就是卑劣嗎。”衛保兒冷哼,眼眸深如汪洋大海,笑意未達眼底,只是淺淺的挑眉,“我到要看看,他的卑劣能不能比的過我。”“景王這一招,着實妙,毀了衛容公子的名聲和郡主的閨譽清白,還讓鎮南王府處在衆人口誅筆伐的風口浪尖上。”景畫皺着眉頭,心底是對景王的不屑和鄙夷。堂堂一個王爺,竟然設局對付兩個小輩,真是丟人現眼。衛保兒渾不在意的蜷起手指支撐着下顎,“不就是製造流言嗎,我也會。”陸淵聞言,眼眸一亮,眼巴巴的看着衛保兒。衛保兒一臉平靜的坐的端正,招手叫陸淵、景畫還有江河三人離近一點,與他們說了幾句話,三人心領會神的出去了。屋裏只剩下衛容和衛保兒兩人,衛保兒撐着下巴的手也放下來了,方纔因爲有陸淵他們在,所以衛保兒聽說了她和衛容之間的謠言之後,覺得毫不在意。而現在,衛保兒卻覺得氣氛略有些尷尬。啊啊啊衛容這傢伙怎麼一直盯着我看啊我臉上也沒長花啊衛保兒不喜歡處於被動,她起身,開口道:“你好好休息,我去去就來。”“殿下。”衛容脣動了動,開口叫住了她,雖是沒有發出任何聲音,但是憑着脣形衛保兒還是知道他的意思。衛保兒打了一個激靈,對上了衛容那雙深不見底的黑眸。“能否過來一下。”衛容繼續開口。“有事”衛保兒穩了心神,走過去坐在衛容的榻前,不動聲色的斂去眸中神色。衛容僅僅穿了一件白色中衣,他坐了起來,目光淡淡的落在了衛保兒身上。衛保兒一陣發毛,“怎麼了,還有什麼事”只聽見衛容低低的笑了一句,俊朗的面容柔和了幾分,他突然伸出手,帶着幾分強勢。下意識的衛保兒就躲了一下,衛容一滯,眉眼間似有若無閃過不悅,不過一瞬,他就繼續着手上的動作,拉着衛保兒的手腕,在她手上寫字:“殿下以爲我要做什麼。”噗衛保兒內心在噴血,莫叔還是快點把衛容不能說話這個毛病給治好吧不自然的咳了一聲,衛保兒看向衛容的臉,眼中閃過狐疑,衛容應該是正常的吧,他可是冷心冷情的攝政王,不可能會對她有別的心思她還沒一廂情願到以爲衛容這是喜歡上她了。衛容的眼眸深邃如潭,蒼白的容顏添了幾分病態,薄脣輕抿,在她手上一筆一劃寫着:“郡主介意那些流言嗎。”介意介意個鬼名聲臭點而已。衛容劍眉微挑,斂去眸中瀲灩,繼續寫着:“微臣和殿下有私情。”有個屁的私情這哪跟哪啊頓了頓,他勾脣,在衛保兒掌心撓了撓,衛保兒打了個寒顫,她一向怕癢,猛地就想抽回手,可是衛容的手掌力度立刻加大,緊緊抓着她,她深吸一口氣,不敢硬將手抽出,否則定會讓衛容的傷口裂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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