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帶着倉庫回古代 >第二百九十八章 城陽見聞錄3
    喜晴和孫氏都出身京城仕宦大族,一個少年入宮,一個寡居後入宮,一輩子除了帝后公主等主人外不曾低過頭,驕矜本性從未有所改易。

    二人均是公主多年的貼身近侍,何嘗將幾個士子看在眼裏。又因爲公主自己感情上親近李家,她們不免愛屋及烏也親近李家。再想到小楊駙馬那樣的書生,甚至還要多添些厭惡。

    兩人下得轎來,只說“不礙事”。喜晴穿着一身錦緞制的男子式樣的長袍和披風,將外面猶自爭論不休的士子們掃了一眼,道:“姑娘,你家老爺是有品階的,雖然不是實職,但是階官就是階官,也有官袍官身特賜鬥牛袍,些許小人,不過是見了你家老爺可以不拜而已,莫要被他們誤了事。”

    說罷,喜晴、孫媽媽並其他人直往角門走去。老張頭從裏頭叫出來一個嬸兒問了兩句做什麼來,她們只說是聽說李園和別地不同,想見見世面,那嬸兒便掏出個本本記了時間人數,放她們進去閒逛了。

    經喜晴提醒,三九這纔想起來自家老爺還是個官身,官袍一穿上他到金陵城裏都不落人下風的!她忙又找過魏八來,讓她帶話進去請李咎換上鬥牛袍再出來。

    李咎的虛銜壓不壓得住人?三九有七分把握。雖然讀書人最是威武不能屈的,然而那也要看場合。只是爲了駁斥他們的言論,又不是讓他們做什麼違背三綱五常的事,理應到不了魚死網破那份上。

    被人堵門又罵了半天,還是因爲三九是個女子,那些士子守着男女大防絲毫不敢有所前進,不然只怕打起來也是有的,現在就只好罵罵李咎是縮在女人裙底的縮頭烏龜。

    三九寸步不讓,你罵由你罵,不過是些言語,她又不是沒聽過?若是捎帶上別個,三九也敢回擊:

    書生們:“牝雞司晨!牝雞司晨!”

    三九:“雞叫不叫天都是要亮的,公雞叫得,母雞就叫不得?母雞尚且下蛋養家,你公雞不過一二歲也就被人下鍋吃了。”

    書生們:“青山李把王八脖子一縮,卻讓個娘們頂缸,不知羞恥!”

    三九:“殺雞也用不着牛刀,打發你們也犯不着我家老爺親自來。”

    書生們:“青山李妖言惑衆,動搖國本,豈可姑息!”

    三九:“先生未嘗惑人,潛心農耕,活人無數,不樂見者,唯有爾等。爾等滿腹聖人之言挑着空蕩蕩一個不做思考的腦袋,有何面目自居爲‘衆’,又有何功績自稱‘國本?’”

    書生們:“有辱斯文!有辱斯文!”

    三九:“我罵的蠢貨酸雞,誰認是誰,若你不是酸雞,我怎麼辱你!”

    ……

    一番你來我往,裏面的李咎終於得了消息,匆匆出來了。

    他倒也沒穿鬥牛服,不過爲防萬一,確實帶了御賜的印章前來,又找人去縣衙和學塾稟告。

    李咎感覺這事和縣學沒關係,若是縣學的老儒生鼓動的,老黃不可能不知道。且縣學還指望他一年多發幾頭豬幾頭羊,再討厭他也不會放在明面上鬧給別人看。

    是以李咎也納悶到底是什麼人這麼討嫌,不遠萬里地跑來找麻煩。

    三九、老張頭瞥見他出來了,忙給他騰地方。

    三九故意提着嗓子說:“老爺怎麼來了,打發這樣不知禮數的人,還用您親自來?”

    李咎道:“素日和鄭山長(鄭適道)、楊學士(楊夢仙)、吳閣老(吳宥)書信往來,往往因爲一些天地之理來回數十封書信亦不得一致。我正擔心我們一家之言在外面傳得不深刻,別人看了不解,而我不知道他們不解,也就不會釋義、解惑,只能放任這種不解日漸加深。恰巧有人上門來踢館,還引得衆人關注,這豈不是爲天下認釋疑的大好時機?我素日說‘真理是越辯越明的’,今日正爲此來。你先回家休息吧,一年忙到頭,也該有個閒。”

    三九輕輕應了聲:“哎,那我去了。老爺,您也別太仁慈。有些人不值得。”

    李咎正眼看了看外面的書生,朗聲說道:“妖法不妖法的,你們自己心裏有數,我們只談談這個‘妖言惑衆’。什麼妖言,惑的什麼衆?”

    李咎態度溫和嚴正,一身正氣,配上他和阿大那個身高體格,剛纔還義憤填膺的書生們不約而同地往後退了退。

    他們是在姑蘇、錢塘、松江等地求學的學子,比來各地流傳着許多李園的“雜學”,直指“天人感應”的根本,且深究其中關於人的獨立自主的部分內容,甚至動搖了“三綱五常”理論根基,對等級制度也形成了挑戰。

    再有人蓄意挑撥,硬將進來江南一些不太平的事栽到李咎身上——當然其中關於玉鶴縣的幾件事倒也不算冤枉。

    總之在有人縱容有人慫恿有人栽贓的一系列組合拳下,這羣書生代表理學中最頑固的那一小撮人第一個站出來正式和李咎交鋒。

    李咎不能和他們討論儒法釋道,但是要討論科學他可不困了,正好趁這個時機把這幾年積累的懷疑全部迴應掉,一次解決所有問題。

    李咎請人搬來椅子和桌子,很大方地請衆書生也坐下,大家和和氣氣地從“我們生活的地方是個球”開始辯論。

    其實古代關於地面是球體的猜測很早就有了,只是一直不夠大衆,也不被人接受,李咎是第一個理直氣壯地說“地就是圓的,就是巨大的球形”的人。結合四季晝夜、雨季旱季、季風變化的實際感受,沒讀過書的人接受起來反而比較容易,但是讀過書的人有了先入爲主的天圓地方認知接受起來就很難。

    李咎的雜學特別是農學、地理、生物,非常依賴地圓說,所以士子們用“地圓說”作爲起頭,就是想從根基上挑戰李咎的雜學。

    李咎從容不迫,這些士子有好幾個是從松江來的,幫了他的大忙。這些士子只要去海上看一看,自然能看到桅杆最先出現的情況,這是他們的生活體驗。至於地平線、日食月食……都是很好的佐證。但是更好的證據確實是環遊世界。

    對於士子們堅持的天圓地方,李咎倒也不反駁其中的哲學和文化內涵,從這四個字衍生出了太多思辨性的東西,李咎如果把這些純文化意象的東西也放進戰場,那是真的以己下駟對彼上駟。

    李咎尊重他們的文學加工,卻在客觀存在的真理上毫不讓步。反正雙方都拿不出各自的實證,但是李咎有太多佐證。在場除了松江的士子,也有出海打漁甚至海貿出洋的漁民,李咎說桅杆,說海平面,說天際線,他們都有切身的體驗。反而士子們堅持的天圓地方並沒有實際的證據——他們又不能解答海洋的盡頭是什麼,但是李咎卻拿到了海對岸的糧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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