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咎大約猜到他當時醉話裏想多拿一份是什麼用途估計想給他爹拿去孝敬上司,也就是本地的縣令。
是以李咎按照趙笠的要求真的額外打包了一份,還貼心地附上一張紙箋,交代清楚,大概就“按您的需要多送的一份,小東西不值一提”這個意思。
趙笠從不參與父親的政務,他爹也不高興他管這些庶務,他爹還是希望兒子好好唸書,考個進士,正兒八經地走政途的。實在科舉走不下去了,再走胥吏的路子也不晚。
中午那陣子,趙笠是真的靈光一閃,他爹是縣丞,他爹頂頭上司是縣令,總不能縣丞都用上了這些新鮮玩意兒,縣令還不知道吧。而且按李咎的志向,說不定今年春天就會有些大動作,若是自家爹能當上這個牽線的人,說不定也能有些好處。
他沒想到的是李咎的實誠,就這麼給包好送了過來。
趙爹趙娘來到後院的時候就看見兒子對着幾個拆開的包裹發呆,再走近看見又是鐘錶又是酒的,趙縣丞就往他兒子旁邊一坐:“你這新朋友,夠義氣啊”
趙笠說:“義氣是真的義氣,實誠也是真實誠,人也是好人剛回程路上黃先生送我一程還說李賢兄胸中有丘壑”
趙縣丞問:“他不知道你爹是誰,也不求你辦什麼事兒”
趙笠很有自知之明,說:“不知道,也求不着。別的咱不提,我身上這緞子,還有爹您那個美人圖打火石,還有昨天咱們桌上那個大西瓜,都是李賢兄弄來的。有了這些,什麼人求不上,非得求咱們家”
趙縣丞不由得陷入了沉思。
趙笠繼續叭叭:“我就喝醉了,提一句想要雙份兒,嘿,還真給我送了雙份。爹啊我覺得您自己樂呵還不夠,得給大老爺也來一份,不然您掏出懷錶一看,喲,現在是辰時一刻,大老爺問您您看的什麼,您還得解釋哦,這是我那不成器的傻小子的朋友送的一個叫懷錶的東西,家裏還有幾個,我給您拿去。您倒是說完了,大老爺要不要呢他老人家要是要啊,還不成了索要賄賂”
趙縣丞知道自家兒子貧,沒想過這麼貧,那個模仿他說話的語調,可謂惟妙惟肖,看得他十分手癢,當頭就是一卷子:“嘚瑟了你了哦,縣令大人問起來我再送像索賄,那我主動送上去,就不像主動行賄”
“爹,您是怎麼當上縣丞的,怎麼這麼不知道變通呢”趙笠一邊躲他爹的卷子,一邊往陳氏身邊藏,一邊說,“您就不會說我發現了新鮮玩意兒,邀請大老爺一起鑑賞別的不說,就那鉛筆,鉛筆,您沒看出來有啥用處”
趙縣丞沒好氣地說:“啥用處給你畫眉毛畫頭髮”
趙笠嘿嘿一笑:“那我來和您說說李兄弟的主意,保證您聽了也喜歡”
於是趙笠將“鉛筆”的好處細細和他爹這麼一比劃,他爹馬上就想到了用處。
“如此倒是個好物件兒,很值得人手一根。”趙縣丞按照趙笠剛纔說的邏輯推演一番,確實應該對教化百姓有益處。教化百姓,多重的四個字,這是讀書人的“己任”,也是縣令的政績呀燃文小說 .ranwen52000.
趙縣丞連連點頭:“是心繫百姓之人。”
他將剩下的幾個包袱裏的東西一一檢點過,確信都是完整、嶄新的,便讓書童包回去,放到寢室裏存好,然後連忙寫帖子送到縣令的宅邸去。
縣令王伊蔚不是本地人,帶着家小就住在府衙的官宅裏,逢年過節也並無什麼回鄉探親之說,就只和帶到任上的妻房簡簡單單吃了一頓飯當團聚了。
趙縣丞送帖子說初三登門拜年就沒管了,不想第二天一大清早,他還迷迷糊糊的,就聽聞門房上說縣令來了。
直把趙縣丞嚇得睡意全消。
一陣雞飛狗跳之後,趙縣丞帶着趙笠一起,恭恭敬敬地來到上房見客。
王縣令獨坐上座,正捏着一支鉛筆出神,等縣丞父子倆進門請罪了,他方回神來,笑道:“何妨原是我不請自來,論理也該我賠不是。”
趙縣丞父子倆告罪,往王縣令對面依次坐下。兩人共事數年,十分熟稔,那些客套話也不說了,一語寒暄了事,接着就開門見山。王縣令拈起那支鉛筆,道:“這就是你說的,神奇之物”
“正是其中之一。贈送此物的主人,啊,就是城南李園的李先生,給它取名叫鉛筆,其行墨、製作等,均與現存的毛筆完全不同,握筆的方法也不盡相似。”趙縣丞自己還沒怎麼學會,就讓趙笠掩飾了一番。
趙笠在紙上歪歪扭扭地寫了一首絕句,趙縣丞則將昨晚才學到的鉛筆的好處和縣令仔細掰和。
王縣令只看趙笠用筆也猜到了鉛筆的優勢,他的疑慮倒不是覺得這東西不好,而是別的。
“此物極好,但不知造價幾何鉛筆,想必是要用鉛的,某有些擔心,此物是否會和道士煉的丹有關。你自然知道,鉛又貴,又有毒。前朝甚至有皇帝崩在丹藥上我倒不是怕那位李先生要進獻丹藥本朝不允許弄這個,我是怕,有毒性在啊”
趙縣丞道:“既然李先生敢說薄利多銷,怕是貴也有限。而且他自己用這種筆十分順溜”
趙縣丞頓了一下,對趙笠說:“大郎,去叫人把李先生的畫兒也送過來。”又道,“他自己既然肯用,說明應當無妨。”
一時趙笠從小廝手上接過李咎畫的“說明書”,遞與王縣令仔細瞧得。
王縣令先爲上面的畫和解釋說明的文字驚訝了一番,又見幾張不同的紙,寫得密密麻麻,顯見使用之人沒什麼避諱,故而也就放心了。
王縣令又問:“然而,具體是個什麼薄利法兒此物外層用木,內芯用鉛,應當是將芯嵌進去的,如此細、脆的芯要嵌到木頭裏,還要嚴絲合縫,只怕工匠一天也做不出多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