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還是你瞭解我啊,我平常也就是這樣做的。我就是一個窮教書的,這輩子沒有幾個朋友,江縣長一死,我就只能跟你說說心裏話了。”說着,杜一鳴的眼圈紅了。
想起江楓眠,東方自強的心中也非常感傷,“一鳴哥,楓眠兄爲國捐軀,死得重如泰山。咱們這些人沒有辦法給他報仇,但是也得撐下去,得撐到日本人滾蛋那一天啊!咱中國這麼大,日本人喫不下去。總有一天,咱們中國人得把他們全都趕走!”
“我也這樣想啊,就是不知道這一天啥時候能到,我不一定能看到這一天啊!”
“一鳴哥,慢慢熬吧,咱們國家還有軍隊,早晚得把那些日本人趕走!”
“有一個事憋在我心裏好幾天了,我今兒個就過來找你,想讓你給我參謀參謀。”
“一鳴哥,有事你就說吧,只要我能給你幫得上忙!”東方自強說道。
杜一鳴喝了一口茶,“幾天前,崔明跟王豐到濱河小學堂去了。他說從下個學期開始,每個學堂都要上日語課,日語是必修課,先生跟學生都得學日語。從暑假以後,學堂的每個先生都要把*****圈的思想講給學生,讓他們都成爲擁護中日親善的好學生。崔明還說,每天上午第一節課上課之前,先生還得領着學生唱日本國歌。要是這樣,俺這些人不就成了日本人的走狗了嘛,我可不願意再教書了!我就是沒飯喫,也不能教咱中國的孩子認賊作父啊!”
“日本人的手伸得真長啊,”東方自強憂心忡忡地說,“人生百年,立於幼學。如果咱們國家的孩子從小接受這樣的奴化思想,即便他們不吞併中國,咱們國家不就成了日本的附庸,日本不就成了咱的宗主國了嘛!”
杜一鳴點點頭,“可不是嘛,崔明一去小學堂,就跟我說要把上半年拖欠教工的薪水發給俺。我當時就有些疑惑,這麼長時間了,我去縣裏討薪,縣長就一拖再拖,現在咋這麼好心,主動要把薪水送到俺手裏啊。到了後來,他說到下學期要開設日語課的事,我才明白他的真實意圖。”
“薪水給你們沒有啊?”東方自強問。
“總算是給了,我心裏這一塊石頭也算是落地了。這半年沒有發薪,我心裏心焦啊。我還不要緊,一家人還餓不着。那幾個先生就不中了,一家老小等米下鍋,我就跟吳翔借了些錢先給他們讓他們維持着生計。薪水發到手裏,我心裏就利亮了。我下學期不再教書了,日本人跟崔明那些人願意咋鬧騰就咋鬧騰吧。”杜一鳴說道。
“一鳴哥,你不願意教書了,以後打算幹啥啊?”
“我教了半輩子書了,除了這個,別的能幹的也不多。我想問問跟你如濤的地址,看能不能讓他在漯河的學堂給我找一個差事幹,哪怕是在學堂打雜也中。要是找不着這樣的活,我就重操舊業,在家裏磨豆腐!”
其實,杜一鳴的心中也十分猶豫,除了擔心那些學生以外,他放心不下的還有水來。他在濱河小學堂這麼長的教書生涯中,杜一鳴已經把水來當成了他的好朋友和兄弟。他跟水來說,他們都離開聖壽寺,水來也隨着搬到沙河鎮上來,水來可以到吳翔家做工,或者讓水來住到他們家,他把磨豆腐的手藝傳給他,但水來就是不願意,他說他不能離開聖壽寺。就是在聖壽寺外邊搭一個茅草棚子,他也得天天看着它。
杜一鳴前來永春堂的目的還有一個,就是想請自強勸說水來,讓水來搬到沙河鎮來住。
“自強,那你說我還是繼續在那兒當教員?”
東方如濤點點頭,“一鳴哥,爲了那些學生的將來,你最好還是別走了。即便是將來開日語課,有你這樣的人管着學堂,那些學生還不至於走上歧路!吳飛哥當着區長,只要你不主動提出來離職,縣裏應該不會動你。”
杜一鳴急忙擺手,“兄弟,你別提他的名字,他是他,我是我,他願意當漢奸是他的事,我是堂堂正正的中國人!”
聽他這樣說,東方自強就跟杜一鳴說了吳飛借日本人的手報復天佑的事,杜一鳴對吳飛更加鄙視。
他恨恨地說:“吳飛、崔明這些人沒有一點氣節,他們認賊作父,殘害同胞,真是辱沒先人啊!”
東方自強冷冷一笑,“這些人才不管那些呢,他們跟着日本人作威作福,成天喫香的喝辣的。他們催糧逼款,叫囂乎東西,隳突乎南北,他們覺得神氣得很啊!像吳飛這樣的人,他甚至認爲這是給祖上爭光了呢!”
“真是恬不知恥!”杜一鳴不禁罵道。
兩個人又聊了一會兒家中兒女的情況,如劍就走了進來。
他笑着說:“爹,杜先生,我泡了一壺茶放到客廳了,又在大盆裏冰了一個西瓜。”
東方自強就站了起來,“一鳴哥,咱回家說話吧,在家裏等着吳翔哥。”
“中啊,”杜一鳴也站了起來,他笑着對自強說:“我看如劍這個孩子都能給人開藥方子了,你是後繼有人了!”
如劍笑道:“不中,我還差得遠呢。”
自強對杜一鳴說:“一鳴哥,你聽見了吧?這個孩子知道自己一頓能喫多少饃,他們哥倆現在是半半竅,剛懂得一些皮毛,離登堂入室還遠着呢!”
“你們父子都謙虛得很啊!”
二人笑着走出了診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