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小滿瞧着上頭那一身錦衣鳳袍，滿頭朱華，半斜靠在貴妃榻上一臉享受的趙淑琴，她腿邊跪着幫她捶腿的宮女，身側站着正喂她喫葡萄的宮女，而她正一隻手輕撫着頭，眉梢帶着一絲輕藐正打量跪在下頭的顧小滿。
顧小滿心裏冷笑了一聲。
說實話，雖然這些年她確實一直挺恨她，但停留在顧小滿影響中的仍是十二年前那個事事低眉句句謙和的趙淑琴，那時候的她待任何人都非常友善，性子溫順，凡事也不爭，也不搶。
師父因爲覺得，寧王失蹤她也有責任，所以對趙淑琴也格外關照，畢竟在堯都，她雖是寧王妾室，奈何母族卑賤，而在這滿是虎狼柴豹的堯都，他們孤兒寡母，若是沒人護着，怕是最後會被某些人直接給吞了連骨頭都不剩。
誰能料到，趙淑琴這多看似柔弱無刺的花，根，確是黑得。
十二年前，莫姨收到江門急信，說是救濟堂鬧出了人命，要她立即回去，莫姨這纔在師父快臨產之前，不得不回江門。
華歌知道先皇一定不會允許她出宮，便瞞着先皇與他們幾個偷偷將莫秋送出城，這事本該無人知曉纔對，誰知回程的路上竟會遇上刺客，最後華歌雖然平安回宮，但還是動了胎氣。
然後又好巧不巧的，次日，李氏便發動了逼宮。
接着便有人送來消息，說先皇被困大殿，與李氏起了爭執，最後李氏拔刀劃傷了先皇，華歌聞言後氣脈翻涌，這才造成了早產.....
顧小滿這些年一直在想整件事的來龍去脈，越想越覺得不對，一件事怎麼可能有這麼多的巧合？
湊巧江門在那時候出事，又湊巧她們回來碰上刺客.....
不，這個世界上太過巧合的事便一定是人爲的，比如....江門救濟堂那鬧得沸沸揚揚的人命，是有人故意在背後陷害，然後煽動的，被操縱這件事的背後那人....後來成了趙青山府上的門客。
再比如那批黑衣刺客，其中一個與顧小滿交手時，顧小滿劃傷了他的左臉，而此時，趙淑琴身後站着的那個宮人，左臉上恰巧也有一道疤，而好巧不巧正好是當年顧小滿劃傷的那個位子。
巧嗎？呵呵，真巧....
顧小滿在那大概跪了有一盞茶的時間，趙淑琴這才動了動手指，趙淑琴身邊的一個宮女立即大步上前，冷聲道：“大膽，面見太后竟然還敢帶着簾帽，來人，將此女拉出去杖責二十....”
顧小滿趕緊拿下帽簾，然後砰的將頭磕在地上，貌似受了很大的驚嚇一般，顫着聲音道：“太...太后饒命，民婦....民婦只是怕自己生的醜陋，衝撞了太后，這才...這才...請太后饒了民婦這一次吧...”
趙淑琴這才懶洋洋的坐起身，緩聲道：“哎呀，蝶佳，你別那麼兇嘛，人家王妃第一次進宮，難免不知道規矩...”
趙淑琴轉頭看向還把頭磕在地上的顧小滿，擡了擡手道：“你擡起頭來，讓哀家看看。”
顧小滿趕緊搖搖頭：“民婦不敢。”
趙淑琴似笑了一下：“有什麼不敢的，你如今是攝政王妃，說起來和哀家還是妯娌呢，來，擡起頭來...”
顧小滿這才慢慢直起身，但面色仍舊小心翼翼，就像是那種沒見過市面的鄉野女人。
可當她看見趙淑琴後，眸底還是忍不住劃過了一抹驚豔，這反映，倒是讓趙淑琴頗爲滿意，眼眉不由得一彎。
顧小滿心道：果然，雖然性子掩藏了，可這女人對自己容貌的自信還是如十二年前一樣，她若是生的不好看，十二年前怎麼會被寧王看中，從一個小小的侍衛之女成了寧王的妾室呢？
而顧小滿此刻臉上倒是什麼也沒畫，她要是真化成平日裏在尋歡作樂那樣，怕是真要被推出去杖責了。
趙淑琴這人心機深，也頗會猜忌，她不做任何掩飾，反而是最好的掩飾，再比如，她這趟進宮來，還帶上了曾爍送給她的赤金鍊。十二年前，認識顧小滿的人都知道，她腰間就常常掛着一條赤金鍊，即是裝飾，又是武器。
果然，趙淑琴看了她半響，最後視線停在了她的腰間，眸底微微劃過什麼，道：“你腰間那鏈子倒特別啊，上面竟然還帶着幾個狼牙球...”
顧小滿裝作訝異的低頭看了下，然後摘下腰間的赤金鍊甩了甩，道：“太后是問這個嗎？這是民婦的一個好友送的，民婦喜歡的緊，便嚐嚐掛在身上...”
“是嘛？難得有姑娘家竟然喜歡狼牙球這種尖銳的東西...”她挑着眉笑問道。
顧小滿有些緊張的抿了下脣，似猶豫了一下才道：“也不怕太后見笑。其實....是民女有一段時間做事很不順，後來聽一個道士說，這東西能避兇，這才...”
“避兇?哈哈....”趙淑琴竟然忍不住大笑起來：“這...這事你可跟王爺說過？”
顧小滿搖搖頭：“還沒有....”然後一臉疑惑撓撓頭：“民婦...爲何要痛王爺說？”
趙淑琴沒說話，笑着又靠了回去。
顧小滿被她那個樣子嚇得又垂下了頭去，兩隻手不停的磨搓着那根赤金鍊，看來心裏很害怕。
宮女遞上葡萄，趙淑琴一邊嚼着葡萄一邊打量着顧小滿，心道：看來楚洛娶這女子，果然是因爲此女身上有那個顧小滿幾分影子，容貌雖然差的有些大，但身影和性情確實還是有幾分相似的，不過....畢竟是來自煙花之地，這女子不但說話語調輕挑，行爲還頗粗俗，不似大家閨秀那般舉止有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