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太,善慈堂的阿四過來了。”

    第二天一大早,莊雯惠剛從樓上下來,就從管家口中得知了這個消息。

    善慈堂是莊雯雅生前創立的,專門用來照顧孤寡的老人和被父母遺棄的孩童,當年文家從西北搬遷至北城的時候,莊雯惠也繼承長姐的遺願,在北城創立了第二家善慈堂,至於西北那一家,依舊由當年的老人管理者,莊雯惠每年都會讓身邊的心腹過去查賬,確保每一分錢都用在難民的身上,不辜負長姐曾經的初衷。

    這幾年局勢不穩,遷徙到北城的難民越來越多,善慈堂幫扶的對象也不再侷限於老人和小孩,除了施粥贈藥,每年冬季來臨,莊雯惠都會將文氏紡織廠當年生產的次品布料以及一些劣等的棉花施贈給體弱的老幼婦孺。

    雖然本意不是爲了沽名釣譽,但由於善慈堂的緣故,文家在北城的名聲極好,連帶着莊雯雅這位已經過世的文夫人都享有極高讚譽,因爲善慈堂的大堂裏就掛着莊雯惠曾經的墨寶,所有人都知道善慈堂是在她的建議下創立的。

    不少豪富看文家藉着慈善的名義嚐到了甜頭,也不甘示弱,這些年,什麼寶善堂,撫幼院如春筍一樣冒出來,因爲這些豪商的救助,北城雖然涌入了不少難民,治安倒還算穩定。

    管家口中的阿四是善慈堂的管事,除了年初報賬,鮮少登門。

    今天也就初七,距離阿四上次登門也就過去了幾天的時間,難道是善慈堂出什麼事了?

    莊雯惠顧不上喫早飯了,趕緊讓管家把人叫過來。

    “太太,善慈堂這個月的米麪不夠了。”

    一進門,阿四就苦着臉說明了自己的來意。

    “米麪不夠了?”

    莊雯惠有些驚訝。

    善慈堂每逢雙日中午就會贈粥水饅頭,施粥的地點在鼓東道和爛水塘,這兩個地方是北城出了名的貧民區,流入北城的難民也大多集中在那裏。

    當然粥是稀粥,饅頭也是摻了不少糠麩野菜的雜麪饅頭,勉強讓人果腹,因爲難民太多,只有這樣才能幫助到更多的人。

    莊雯惠記得,現在善慈堂的庫存起碼可以撐上二十來天的,月中的時候,南邊的糧隊就會回來,到時候會把下一批的糧食送到善慈堂的庫房中。

    “小的真的沒貪,實在是難民越來越多了,以前一個晚上熬十來桶粥,現在十五桶都撐不住,不給熬,一羣頭髮花白的老人在那盯着瞅,還有好多剛學會走路的娃娃呢,身上都沒有幾兩肉,也不哭鬧,就瞅着刮乾淨的粥桶咽口水,那些熬粥派粥的婆子們都不忍心了。”

    阿四的臉皺巴着,當時太太也說了,老人孩子還有婦女要優先照顧,身強力壯的男人要是來討粥,不用管他,說來也是奇怪,這段時間涌入北城的大多都是老幼婦孺,這一路活着過來就已經不易了,想討碗粥喝,實在是不忍心拒絕。

    “北城的難民增多了?”

    莊雯惠一下子明白了問題的關鍵,突如其來涌入大量的難民,應該和大興安嶺附近駐紮的西北軍和東北軍有關了。

    “沒錯,說來也怪,這次逃難來的大多都是女人孩子。”

    阿四有些納悶地說道。

    “南邊的糧隊還沒回來,我讓人去城裏的糧鋪看看,能不能買一批陳糧粗麪。”

    不是莊雯惠不想給他們更好的,而是同樣的價格,陳糧和粗麪能救更多的人,而且都快活不下去了,誰還在意味道口感呢。

    “管家,你叫陳龍帶上二十來號人,分成兩隊,施粥的時候,分別在兩個粥攤邊上守着,讓他們都帶上槍。”

    現在治安亂,文家也養了一羣護衛打手。

    她頭疼地揉了揉太陽穴,希望是她想太多,可謹慎一些總歸是無礙的,在粥鋪幫忙派粥的除了善慈堂的工人外,還有一些善心的大嫂大娘們,人家一片善心,總不能叫她們喫虧吧。

    幾年前北城就發生過難民哄搶米粥的事兒,當時兩個大戶人家太太身邊伺候的丫鬟代替自家夫人去難民營派粥,結果被鬧事的男人趁亂拖走,等被找到的時候,身上沒有一塊好肉,身子都已經涼透了。

    那件事發生後有一段時間裏沒有富戶肯去那兒施粥送藥,巡捕房也抓了一批手腳不乾淨的難民,那一年冬天,難民營餓死凍死了一堆老人孩子。

    反倒是鬧事作孽的青壯年,大多撐了下來。

    現在這世道,難過的還是老幼婦孺。

    莊雯惠可不希望這樣的事情發生在善慈堂的身上。

    “謝太太,謝太太!”

    阿四連連道恩,其實他今天上門也想請太太派幾個魁梧的壯年去攤位邊上守着,只是不好意思開口,沒想到太太心中很掛念他們,主動提及了。

    到時候陳龍等人拿着槍站在那裏,他們的心裏頭就一點都不怵了。

    阿四表情輕鬆地離開了大堂,正好和晨訓完,站在門口聽完了他們的對話,正準備進來的蕭北城打了個照面。

    這會兒蕭北城沒有穿着那套灰綠色軍裝,而是更爲簡潔的訓練服。

    褲子是略有彈性的布料,在他身上貼的緊緊的,勾勒出結實的大腿肌肉,上身是寬鬆透氣的棉布長袖,但因爲除了一身汗,前後布料吸飽了汗水,緊緊貼在身上,發達的胸大肌一覽無餘。

    他還將袖子挽到了上臂,阿四看着他迎面走向自己,就像是看到猛虎出閘了一樣,差點就不會走路了。

    這是新聘來的護衛長?好大的氣勢。

    阿四心有餘悸,也不敢多看,低着頭趕緊跑了。

    “那些難民大概都是從東北跑過來的。”

    蕭北城沒急着去洗澡換衣服,而是第一時間向莊雯惠解釋了幾句。

    大興安嶺那兒一線隨時都會開戰,西北的百姓也慌,但是他們更多是朝西邊跑,因爲他們相信西北軍就算敗了也不會被打潰散,他們或許會往大後方撤,但這條防線在西北軍被徹底打敗之前會一直存在。

    作爲西北軍的少帥,蕭北城有這個自信,他們就是西北百姓的精神支柱。

    “早就聽說了蕭大帥和少帥治軍嚴明,深受西北百姓的愛戴。”

    莊雯惠笑容淡淡,禮貌卻不親近。

    蕭北城往前一步,但又停下了腳步。

    “今日善慈堂派粥的時候,能否帶上我?”

    他不能逼得太緊,也沒有逼她的資格,蕭北城的眼神黯淡,只能將注意力放在其他事情上。

    北城涌入那麼多難民,大多還是女人孩子,這件事透露着怪異,他得去調查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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