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傳出去,村裏一時都在討論,全村的女孩子都資助上學,一直到大學,這得多少錢?

    是了,大家都在努力要算明白這得花多少錢,藉此來推斷楚婕多有錢,都快要顧不上別的呢!

    有那家裏生了一串男孩的,就覺得自己是不是被針對了:“怎麼男娃就不供了?男娃不比女娃有出息?供出來也是潑出去的水,便宜了外人。”

    有贊同的,也有嘲諷的:“這是阿婕他們出錢供,就是供出來,難道還去她家孝敬她?對她來說都是外人,都是佔便宜。”

    還真是!都不是楚婕的孩子,她出錢培養,只要這個女孩子出息,最後到底是便宜了孃家人還是婆家人,關楚婕什麼事呢?

    用她被問到時裝逼的話來說“只要她們以後對社會有貢獻,我們就開心了”,人家只在意女孩子學出來對社會有沒有價值。

    還有酸的,拿自己知道的週四花的例子來說話:“還供到大學呢,怎麼不說現在大學生都是國家出錢?都不用她出錢還說這個話,空口送人情嘛這不是。”

    那你就吹毛求疵了,政策並不是一成不變的,現在的時代和十年前都大不相同了,十年後又是什麼情況,你知道?萬一到時候大學要自己出學費呢?

    再說了,真正考上大學的有幾個?那些高中畢業的知青們天天捧着書本讀,還不是大多數落榜?可要是全村的女孩子都讀到初中、高中,廠裏招工能去了,小學當老師也夠格了,就是在自個兒村裏,說不定就能混上會計這樣的活呢?

    當年的安秀萍,不就是從作坊的會計崗位走出去的嗎?要不是她上過初中,能混上會計嗎?

    心裏有數的人不少,都知道這是人家掏腰包出的錢,愛給男孩就給男孩,愛給女孩給女孩,你要不滿意?人家收回去誰都不給也是一句話的事情。

    再說了,不還說了嗎?每年也會有男孩的名額。那真正上不起學的,家裏鉚足勁也供不上的,人家說了,也管。

    小安隊長找來了,對着楚婕笑得挺憨厚:“阿婕啊,我早想到了,對咱們隊裏做出最大貢獻的,還得是你們一家啊。”

    楚婕可不敢戴這頂高帽子,怕帽子太高,維持不住平衡,一會兒摔跤。

    “阿婕,這基金,你想怎麼管理呢?隊部這裏,我們有會計,有支書,有……”

    你們就是有高級金融人才,我也不敢交給你呀。你也不瞅瞅,好好的一個養殖場,叫你們給整成啥樣了!雞不是“病死”就是被哪裏掉下來的石頭“砸死”,你們見天地喫“病死”的雞,倒是沒見着跑肚躥稀的。

    “呀,隊長,你怎麼沒早來跟我講,這事……早交出去了。”

    交給誰了?

    這不是……族裏有四爺爺他們幾個管賬,都有哪些女孩子,哪些男孩子,他們做名單出來,至於錢……

    “說實話,我吧,這是跟我爹話趕話說到這了,第一年的錢還不知道打哪來呢。這不,剛往京城打了電報,找小紀同志的父親伸手要點,找秀萍再要點,等湊到錢,他們一塊給小芬匯過去。她以前跟我辦食堂的,錢管得明白。以後呀,就是族老們出名單開條子,吳小芬只管對着條子給錢,錢帳分開,誰也不用爲難不是?”

    這事安大有也跟族老解釋過,要是錢和賬都給族裏管,咱不是信不過。就是吧,萬一誰家對名單不服氣,愣是不給自家的小子交學費,讓你們族裏給解決了,你這就不好處理了嘛。

    族老勉強接受了這個解釋,不接受能怎麼樣?他們這個年紀,早成精了。雖然說這件事受益的大多是女孩子,可女孩子出息了,對家庭也有回饋的嘛,一個帶攜一個的,日子不就是這麼過起來的?

    具體的例子,光是看安大有家這幾個孩子就知道了。

    他們老了,族裏興旺是一等大事,並沒有執念說錢要握在自己手裏,趁機再撈點……沒必要。

    小安隊長有些失望,但很快就調整了心態,和紀東方說起最新的承包責任制的事情。

    他不太樂意:“這分下去,不都是個人主義了嗎?大家只顧着自家門戶的得失,集體的觀念還有沒有了?那些懶驢上磨屎尿多的,平時裏幹活都磨洋工呢,田地到了他們手上,這不是要等着拋荒嗎?!”

    得,這就是個反對時代進步的。或者說,時代進不進步的,他其實管不了那麼多,但不耽誤他有敏銳的嗅覺,發現自己手裏那三瓜兩棗的權力即將沒從前管用了:他管着全隊工分那會兒,誰不得捧着呀?推薦啊福利啊,都捏在他手裏,誰敢扎翅?

    紀東方只笑道:“好不好的,時間總會有答案的。現在好些地方都如火如荼效仿起來,地方政策也鋪排開來了,咱們總不好特殊化,還是要隨大流往下走的。”

    誰說不是呢!小安隊長嘆息不止,唉,人啊,還是太渺小了,根本拿飛速前進的歷史車輪沒有辦法呀。

    小崽子們最喜歡旁觀爹孃跟客人們交流互動了,但他們習慣很好,通常就靜靜看着不說話,從裏面獲取些信息,學習些經驗,四捨五入,覺得爹孃都是把我們當大人對待的,還挺有成就感。

    這會兒小安隊長走了,安平忍不住就說了句:“要做無私的人太難了。”

    比如說小安隊長,他並不會跳出思維定勢去思考,這條新路子出來,能有多少人擺脫喫不飽飯的境地?生產力能不能提升?農民們有沒有進一步得到解放?

    他關注的,只是自己說話的分量,好似減輕了那麼一些。

    紀東方就笑,把自家大蛾子攬過來,摸摸他的頭:“其實自私沒什麼不好。”

    咦?不是都要教育大家做個無私奉獻的人嗎?怎麼要說自私沒什麼不好呢?

    因爲人的本性,其實大多數是自私的。可以求私利,只要不建立在侵犯他人正當權利的基礎上。若是一味強求人無私,人人要沒有自我,只有他人,你覺得這個世界會變成什麼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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