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松對於同來旅行的這幾個同學吧,感觀其實很複雜的。

    他是個善於交朋友的,便是不那麼展露陽光善談的一面,但光是這個人,他就有叫人願意親近和跟隨的魅力。

    趙銘也算是個學霸,從來不掩飾家庭背景,在班裏的人緣挺好。自然的,他和青松的關係也不會差。

    孫曉曉和劉梅呢,這是外班的,平日裏一點交集都沒有,但好歹有一門大課是在一起上的,所以,點頭之交還算得上。

    他也想不明白啊,如何人家就突然找上門要關心他暑假的行程,如何又提出要和他同行。

    大路朝天,他難道要說“不許跟我一起”?

    當真是稀裏糊塗地,一行三個就跟他踏上了行程。趙銘灑脫,孫曉曉大方,劉梅活潑,這也不是會叫他不耐煩的旅伴呀。

    可不是個遲鈍的直男呢,連安寧寧都敏感察覺到孫曉曉的心事,他還懵懂無知呢。

    這會兒劉梅被雙胞胎抓着講紀叔的先進事蹟,孫曉曉和趙銘不知不覺坐了過去,聽得十分認真:不說發現侯爺墓那段,他們無法感同身受紀東方作爲狗崽子到了安家村後該是多麼掙扎、生活是如何艱難和暗淡,只說他能憑藉着隻言片語的線索執着於尋找一線生機,竟還真被他找着了,這若不是天時地利人和,怕是怎麼都做不到的。

    偏偏人家做到了,憑藉這功勞去了帽子,成了知青,參與考古,保護了自己和親人;偏偏他還沒有懈怠學習,一直都在努力複習,最終成了京城狀元,進了最好的學校,大一就整出能叫工業部注意到的報告來……

    趙銘聽得都興奮起來了:這什麼家庭,臥虎藏龍啊。

    孫曉曉也是眼睛亮晶晶的,天啊,那個他們抗拒叫“紀叔”的人,竟然是京城的狀元嗎?你們也太低調了吧?要是早告訴我,我……叫聲“叔”有什麼呀!

    至於劉梅,她的笑容有些勉強,但安平直接問到她頭上了,她當然要回答:“是太驚訝了,你們爸爸好厲害啊。”

    安平看她,覺得她好像有點言不由衷哦,難道是因爲我爸爸太厲害了,同是天之驕子,這位姐姐自卑了?唉,人啊,無論是在什麼層面,攀比總是不好的。

    我以前倒是自詡聰明呢,還不是經常被團團的棋局難到想要淚崩?而這麼厲害的團團,她還被大院的人當成是傻子呢。

    天外有天人外有人,這個道理我正在努力學習,希望你也能想開吧。

    都是年輕人,活潑開朗的,小崽子們也是愛交朋友的,並不在意這些年齡差距——我們和大院的兵叔叔們都是好朋友呢,難道還不能和青松哥哥的同學打成一片了?不存在的嘛。

    於是話題聊開了,一來二去,連娘和爸爸的戀愛史都說了:當然,小崽子們眼裏,娘和爸爸的戀愛,那是純潔的、高尚的、充滿了革命的浪漫主義。

    至於娘一開始只是饞爸爸身子這事,他們是永遠沒可能會知道了。

    那三個人也是聽得目瞪口呆,他們都是出身良好的子弟,並沒有遇到過太多的挫折,所處的環境相對單純。所以,楚婕和紀東方這種相對來說有些“出格”的故事,他們當真沒有條件親眼見證。

    劉梅不由去望楚婕——女主人正帶着董萬星煮豆角呢,這不是要走了嗎?左鄰右舍送來了不少瓜菜,她們預備做成乾菜,在路上要是不方便喫飯什麼的,買點乾糧煮點湯,那也能湊合一頓。

    她穿着一件藍布褂子,應當是穿了好些年的,顏色很顯舊了,雖然乾淨,看起來灰撲撲的;頭髮是劉胡蘭式短髮,沒有粗壯的大辮子,也不像旁的幹練女性剪得更短,不上不下的;其實長得不算好看,皮膚不夠白,眼睛不夠大,鼻子也不算挺……

    她又想起了這會兒跟安建國去村裏的紀東方。那天她累得東倒西歪,走在安家村彎曲的坑窪的路上,煩悶得不行:她到底是哪根筋不對,竟然陪着孫曉曉來發這個瘋。

    然後就遇到了那家人,月光下嘛,一開始只看到那人高高的,身材是極修長的,又極勻稱,便是看不清楚輪廓,也能看出來像是練過的,光是站在那裏的氣勢和氣質,就好似不太一般的樣子。

    再然後,某個瞬間,月光照過來,她不耐煩看一羣人寒暄,不經意看過去,只看到一個刀刻斧鑿般的側臉,下巴線條那樣流暢,在月光的照射下,有種奇異的力與美的和諧。

    她有點心神不寧,跟着往家裏走的時候,時不時看眼那個背影,總覺得有些喧囂的感覺。

    然後,終於到了家裏,到了燭光下,那雙眼,那張臉,那副身板,那口流利的京話,那把帶着金石玉聲的嗓子……

    原來他還是京大的學生,原來他還是京城的狀元,原來他家世顯赫住在大院裏……

    這樣一個人,到底是出自於什麼原因,被困在一個寡婦身邊呢?

    “那你們沒有弟弟妹妹嗎?”她滿臉的好奇,問安生——這娃兒天真爛漫,一看就是沒半點心機的。

    “不啊,有啊,弟弟,妹妹,我們都有。”

    安生擡擡下巴,有弟弟妹妹是多好的事情吶,這是值得拿出來炫耀叫別人羨慕的。

    “那怎麼沒看到他們呢?”

    安生眨眨眼:“他們和自己的爸爸媽媽在一起,不能隨便跟我們出來玩的。不然,會想家想到哭的。”

    嗨,原來兩個人說的不是一回事。但劉梅也算得到了想要的答案,笑笑摸摸他的頭:“你對弟弟妹妹真好。”

    安生咧咧嘴,你真有眼光!

    孫曉曉託着下巴,手肘撐在膝蓋上,一時間有點神往:“真好啊,這樣美麗的愛情。”

    劉梅看她一眼,忍下了心裏的不耐。孫曉曉父親是她父親的直屬上司,她從小就是孫曉曉的跟班,連高考填志願都是照着孫曉曉的夢想走的。

    她眼裏的孫曉曉,太過天真幼稚。喜歡一個男生,就大張旗鼓拉着兩個朋友追着人家跑,連一個充滿了無奈的故事都能看出來粉紅泡泡,這不是沒救了是什麼?

    她看來,紀東方和楚婕根本就是兩個世界的人,走到一起肯定都是出自於無奈,能有什麼真愛?

    能考京城狀元的人,腦袋又不是壞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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