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婕看着他們,一咬牙:“你們在這裏等着,那白乾事家有人回來的話,你們就看住了。什麼情況都問一問,我去武裝部!”

    她行走世界時隻影天涯。可這時候她知道個人英雄主義是最要不得的——能依靠政府的,你哪怕撒潑打滾也要靠上去。

    他們有人有物有資源,比你一個出門都要介紹信的人,不知道能有用到哪裏去了。

    她打聽出來武裝部的方向,就先叫拖拉機手送她去了。

    這會兒基本上該上班的都上班了,她裹挾在人流中,混進了武裝部,直接問到了部長的辦公室。

    那部長徐良才,剛從外頭打了一壺開水回來,楚婕一衝,差點就把他撞倒在地。

    他軍人出身,動作敏捷,一閃就閃過了,還騰出手將楚婕扶了一扶:“小心!”

    楚婕擡起頭,眼淚就涌出來:“部長!您救救命吧!”

    徐良才嚇了一跳,忙把她往辦公室裏引:“這位大嫂,你有什麼事情,慢慢說!”

    “我是峯陽縣人,有一對雙胞胎兒子。昨天被拐賣到了貴縣,賣給了農機局的白乾事。我們連夜追過來,卻聽說孩子已經從白乾事家跑了,現在不知道在哪裏受苦。求部長幫幫忙,出動人手,幫我在縣城裏找找。耽誤久了,就再也找不回來了!”

    她一邊說着,一邊拖過了辦公桌上的紙筆,三兩下把雙胞胎的樣子描下來,細節特徵都很傳神。

    “??兩兄弟長得一模一樣,大概率會待在一起。請同志們照着這個樣子,幫我找一找。”

    徐良才下意識就接過了畫紙:“我這就去佈置!”

    楚婕簡直不敢相信會有這麼好的運氣,這個武裝部長竟是個熱心人。

    他拿了畫像也不囉嗦,帶着楚婕去大辦公室,把人都叫來,讓楚婕把基本情況說了。

    “??最好是以農機局家屬樓爲核心,向周邊五里以內的輻射範圍排查。孩子跑的時候是大半夜,所以目擊者不一定好找到。在內圍的地方可以鬆一鬆,到了外圍就需要多打聽街邊的住家??”

    那徐良才倒沒想到楚婕一個農村大嫂,能說出這樣一番話。

    當下看了她幾眼,對部裏的同志道:“拐賣婦女兒童是罪大惡極的行徑,必須給與堅決的打擊!人民的孩子也是我們的孩子,大家仔細些!好好找!不要叫人民羣衆寒心!”

    大家都明白了這個意思,不是應付敷衍,是要拿出百分百的力氣去找的。

    於是都看了畫像,緊急出動了。

    楚婕有點腳軟。她在一張凳子上坐下,徐良纔給她遞了一杯水:“先喝口水。”

    楚婕感激地捧了水,水還是滾燙滾燙的。她小口小口喝了,把杯子一放:“部長同志,我也出去找找,每個小時,我就回來問一次消息。”

    這又是一句不太尋常的話:普通老百姓,竟然會知道這個講究嗎?

    “這位大嫂,剛纔事態緊急,我沒有多問。可以看一下你的介紹信嗎?”

    楚婕就把出來匆忙沒有來得及開介紹信的緣由說了。

    徐良才點了點頭,道:“成,那先等把孩子找回來再說。”

    再走到縣城的街道上,楚婕就多了兩分茫然。這年頭的縣城其實不大,人流也稀疏。但正是這樣,反而更顯得可怕似的。她簡直不敢去想象,那麼小的兩個孩子,跌跌撞撞地在空蕩蕩的街道上逃跑的時候,是個什麼樣的心情。

    她真是從未這麼軟弱過,又從來沒有這麼堅強過。一邊狠狠擦了不知何時涌出來的淚水,一邊瞪着模糊的雙眼在街上瘋狂掃描:安平,安生,你們給老孃出來!等老孃找到你們,一定,一定??

    她成了這條街上的一景,見到誰都要問一句:“您有沒有見到一對雙胞胎?大的很聰明,很有主意;小的很單純,很頑皮??”

    大的是個反社會大佬,小的是個極品傻白甜;大的心機腹黑,小的記喫不記打??

    原來求人根本不難的:“??求求您,好好想一想,他們是雙胞胎,很好認的??”

    又怕那兩個人意外分開了:“??穿了藍色的工裝布改的上衣,褲子膝蓋上有兩個大補丁,一邊是白的,一邊是黑的??”這是安平;

    “??上衣是女式的確良襯衣改的,褪了色的淡藍;褲子屁股上有個大補丁??”這是安生。

    “您有沒有看到?那是我兒子,他們才六歲??”

    問了一條街,再問一條街,她的喉嚨都啞了,終於,有個人“咦”了一聲:“我好像見過。”

    楚婕疑心自己是幻聽了:“什??什麼?您見過?”她激動起來,緊緊抓着人家的衣服不放,“在哪裏?!您在哪裏見過他們!”

    “我早上出來倒垃圾,就看到兩個小孩兒手拉着手,在跟人打聽政府怎麼走??”

    楚婕支着脫力的兩條腿往縣政府去,腦子木得轉不動。前進、轉彎、擡腿,全憑着機械的本能。

    縣政府的門口,那門衛第一百零七次出來趕人:“小孩兒,還在這裏幹什麼!快走快走!再不走,我打你們了啊!”

    楚婕突然有了無窮的力氣,她撞了過去,把那緊緊牽着手的兄弟一把攬進懷裏.

    幾乎是聞到她氣息的那一秒起,安平和安生就放聲大哭起來,一個賽一個哭得大聲,哭得放肆。

    楚婕被他們招惹得,眼淚不要錢地往他們背上砸,哭得神智回來了,把他們兩個從懷裏拖出來,啪啪在屁股上就是兩巴掌:“跑什麼,你們跑什麼!”就不能乖乖等着娘來救你們嗎?!啊!

    安生哭得更委屈了:“平狗??平狗要跑的!嗚嗚嗚嗚嗚嗚??”連那家給的大白米飯和肉都不准他喫!嗚嗚嗚嗚嗚!

    安平也扁着嘴:“有困難找政府,是娘說的??”

    楚婕給他們講故事,把那“有困難找警察”的警句改了改,變成“有困難找政府”,畢竟這年代體系複雜。

    楚婕一顆心又酸又澀:“是娘說的。娘??太高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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