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婕覺着應當不至於吧?但人被逼急了確實什麼都能幹得出來的。
姑嫂兩個都有點憂心忡忡,安秀萍連怎麼把雙胞胎找回來的都沒有心思問了。
愁雲慘淡地坐了半響,楚婕揉了揉臉,道:“我們要相信你二哥的操守。以前家裏那麼難他都是正正直直挺過來的,斷沒有在這當口行差踏錯的。”
才說着呢,外頭就有人鬧起來:“有小偷!有小偷啊!”
媽呀!安秀萍打了麻藥的腿都能感覺到一陣陣發軟。
兩人的手緊緊握在一起,楚婕腦子裏已經在快速思索要是安建國真偷了人家的錢,她要如何給他脫罪:也只能打打同情牌了,這個家也太多災多難了,新社會怎麼能把人變成鬼呢?只能是人民的敵人——人販子逼的,而新社會卻能解救這麼一個年輕人,改造他,給他新的生命??
楚婕在腦海裏擦了一把不存在的冷汗:這纔來了多久啊!她的政治覺悟已經甩前世好幾條街了!若是此刻穿越回去,她覺得立刻寫出一篇滿分思想彙報那是不會有問題滴!
一想就想遠了,安秀萍顫抖的手把楚婕的思路拉回到現實中:病房外,抓小偷的喊聲還在繼續。
楚婕深吸一口氣:“我去看看情況,”她湊到安秀萍耳邊,防止病房裏的其他人聽到,“不管誰來問,你都說自己一直在做手術,什麼都不知道,明白嗎?!”
安秀萍含淚應了,楚婕裝得沒事人一樣出了病房,慢慢往嘈雜處走去。
等擠進了人羣中,看到眼前的畫面,是一位大娘揪着一箇中年男子的頭,一邊打一邊喊“抓小偷”......
她不由自主就笑了。
這笑在看到安秀萍時,化成一長串天絕地滅般的聲音:“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安秀萍要被她嚇尿了好嘛!
安秀萍的眼淚掉下來,她看着楚婕的眼神充滿了恐懼,她就差沒大聲喊醫生進來,因爲這裏有一個人已經被苦難逼瘋了!
“被苦難逼瘋”的楚婕,一邊狂笑着,一邊湊到無處可逃的安秀萍的耳邊:“那個小偷??不是你二哥!”
安秀萍:“??”
一陣無語之後,看着楚婕那張不知道在笑什麼的臉,本來疼得臉色發白的安秀萍,莫名其妙也跟着大笑起來:“哈哈哈哈??”
她們居然,就因爲安建國付上了醫藥費,聽到有人抓小偷就下意識懷疑這個偷了東西的人,是她們本該拿不出半毛錢的親兄弟!
哈哈哈哈哈哈哈??
這是何等的搞笑!這是何等的黑色幽默!
病房裏的病友們:媽呀這裏有兩個瘋婆子!一家裏瘋了兩個,概率怕是有點高哦!
笑過了,兩個人都放鬆下來,也有了閒心去說說這兩天裏的糟心事了。
楚婕這才知道,把安秀萍從陷阱裏救出來的另有其人。
“??我也不知道他叫什麼名字。農場裏不是有一個男青年,跟着他爹一起下放的?紀??”
“就是這個名字!當時我心裏急,只顧着看平狗生狗有沒有掉到哪個陷阱裏了,結果自己沒有注意,就踩空了。二哥和我也不是一個方向,我喊了半天,陷阱上頭冒出一個人,快把我嚇死了。
“他把我救上來我才認出來他。還是他幫我把二哥找過來的。他還說,自己成分不好,讓村裏人知道和我們家有瓜葛怕是不好,讓我們不要說出去是他救的我??”
楚婕一時心裏有些唏噓,那個叫村裏人避如蛇蠍的右派後代,短短的時間裏,救了安家大房兩個人:一個她,一個安秀萍。
這還不止呢!等吳小芬來了,她們才知道,原來安秀萍的醫藥費能交上,也全靠了紀東方。
話說安建國把安秀萍帶回去後,先是送到了村裏的衛生點。那赤腳大夫直接說接不上,讓趕緊往縣裏送。
安建國第一時間就想到了醫藥費的問題,還想去村裏求求人借一借。那紀東方背了人,把他叫到一邊,掏出來幾十塊錢給他,叫他先用着。
當時安建國還猶豫了一下,畢竟和紀東方從來沒有來往的。一下子借了這麼多錢,心中不太踏實。
正好吳小芬看到了,就勸他收下了:安秀萍的腿耽誤不得啊!
也正因爲如此,安建國在小安隊長等人面前纔會諱莫如深。
三個女人都是嗟嘆,吳小芬苦笑道:“什麼狗崽子階級敵人呢!比我孃家的親爹,都多了幾分人味兒!”
這話都說出口了,可見對她孃家有多絕望。
“小芬,這件事如今算是鬧大了,不是我們和解就行的的,我也不答應和解??”
跟壞人和解,難道不是助長他們的氣焰嗎?除非楚婕是誠心誠意希望他們繼續做大死,把全家都作死!
吳小芬忙道:“不用和解!”
吳小芬以前揮之不去的悽楚淡去了,如今多了幾分冷硬。
“他們沒把我當人看,沒把鎖住當人看,我也不把他們當親人!平狗和生狗是替我們鎖住受罪了!他們找回來,是你有能力有本事,也是你們的運氣好。要找不回來呢?我還不如死了算了!”
楚婕沒說話,吳小芬能這麼有覺悟,是她樂見其成的,她勸什麼?
三個人擠着睡到半夜,樓下一陣嘈雜聲,有女人尖利的聲音嘶喊着,彷彿在生死之間做最激烈的掙扎。
楚婕頭皮發麻爬起來,從窗戶往外一看。只看見一輛拖拉機停在醫院的院子裏,好幾人正從拖拉機裏往下擡一個女人。
在醫院的急診門口,有個農村老太太拍着大腿喊着:“快來人啊!快來救一救我家的大孫子啊!有沒有人啊!”
她的喊聲配合着產婦撕心裂肺的的嘶痛聲,把醫院的夜劃破了。
有坐班的醫生打着赤腳就衝出來了:“什麼情況!”
那老太太倒好,一下子拉緊了醫生的手,長一聲短一聲地喊着:“救我的孫子啊!一定要救我的孫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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