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去找人家紀東方去了。

    楚大姑娘心裏有紀東方的影子,那是帶了點憐愛的。就恨不得有好喫的也能給他喫上,把他養得頭好壯壯的,再不受風吹雨淋。

    紀東方:???

    到了牛棚背後,她又犯了難:這也不好大喇喇上門給送碗麪啊!裏頭的都是人精,豈不是看穿了自己對紀東方圖謀不軌?

    紀京生看着自己個奔三的、生了好幾個娃的“老糙娘們”,整日沒憋着什麼好,一心要染指他的小鮮肉兒子,一定可糟心了吧?

    她眼珠子轉了轉,隔了老遠拈着小石子砸人家牛棚破舊的門。萬幸這裏沒玻璃,不然遲早有一日要被楚婕砸光了不可。

    紀東方出來時,也只看到楚婕在樹林間一閃,他趕緊找了個藉口出來。還沒站穩呢,楚婕笑眯眯往他手裏塞了一碗熱乎乎的麪條。

    “喫吧,糊了就不好吃了。”

    紀東方在月光下用目光尋找她的笑容,半響,“嗯”了一聲,就這麼面對面站着,慢慢把一碗麪喫得乾乾淨淨,連湯都喝得涓滴不剩。

    楚婕看着別人喫她做的菜,但凡人家捧場喫得歡,她就開心得不得了。

    看着紀東方喫得認真,額頭上鼻樑上滲出了細細的汗,她簡直……母愛氾濫,恨不能擼一把他的頭,叫他一聲“紀寶”——把自己放在粉頭的位置上,果然覺得自己純潔了不少呢!

    紀東方將這碗麪的時間拉得很長,這麼無言的時刻,他覺得珍貴。從前用那樣激烈的方法脫離了家裏,追隨紀京生來到安家村。他就再也沒有對覺得什麼珍貴過:都是隨時會被打碎的,都是不屬於他的。

    可眼前的人,哪怕註定不屬於他,他也覺得珍貴。

    楚婕哪裏知道他文藝青年的大腦裏又在想些什麼有的沒的,她從紀東方手裏拿過碗,就張羅着要走了。

    “孩子們都等着我呢。現在一個個嬌氣得不行,不聽故事不肯睡覺的。我腦子裏的故事都要被掏光了,紀東方,你知道什麼適合說給孩子聽的故事嗎?你小時候一定看過很多故事書吧……”

    紀東方就笑着聽她絮叨着孩子、故事,那些和他完全無關的家長裏短。

    “……好啦,你快回去吧!”一邊攆着他走,一邊還開玩笑,“吃了姐姐的東西,以後要對姐姐好呀!”

    紀東方只想伸手把胸腔裏通紅的心臟掏出來,問她要不要。

    回到家裏,孩子們果然等得急了,安生在炕上跑來跑去的,安秀萍主動提出給他講故事,人屁孩子壓根不買賬:“我娘講的最好聽!你的不好聽!”

    安秀萍一把辛酸淚:熱臉貼人家冷屁股,她容易嗎她?!

    楚婕迅速地洗漱好了,上了炕一把將安生抱住了:“好你個安小將,不好好睡覺,盡在這裏折騰你姑姑了!”

    安生哈哈笑着,尖叫起來:“我沒有,我沒有!”

    連安寧寧都看不下去了,認真告了他一狀:“生狗不聽姑姑的話,還說姑姑講故事不好聽……”

    楚婕在安生屁股上拍了一巴掌:熊孩子,你這樣以後是會注孤生的我跟你港!

    楚婕算計着,等秋糧都分下來,家裏就可以適當把做買賣的錢拿出來,欠的外債先還一部分。家裏的生活條件改善一下,再帶李芹去看個病。要是還有剩的錢,就想法子給安大有整個輪椅來。

    一項一項都計劃好了,她覺得自己就這麼按部就班在農村過下去也挺好的。

    她很快就被這個安於現狀的想法狠狠扇了一個耳光:隊裏的公糧交不出去。

    交公糧是大事,每年都是小安隊長親自帶着青壯們送到公社裏去的。

    小安隊長自知得罪了餘主任,自然要對這個大事多上心幾分。他真的是盯着把最好品相的玉米和稻穀挑選出來。往糧站裏一送,負責監督質檢的小年輕就一口氣全給否了。

    “品相不行,回去換一批來。”

    小安隊長死活想不通,他還特地去看了別的隊交出來的公糧,要麼和三隊的差不多,要麼比三隊差了不少。怎麼他們的都收下來了,就是不收三隊的呢?

    小安隊長自然而然地,就往餘主任身上想了:這肯定是餘主任在三隊受了氣,秋後算賬,這不是報復回來了嗎?

    回到隊裏就馬上召集了人開會,這餘主任究竟是幾個意思,總要去搞搞清楚。要不然她一手壓着,公糧交不上,這不是出大事了嗎?

    討論了半天,上上下下都一肚子氣:餘主任啥事不懂,就知道來折騰人。咱們也沒做啥,不就是拉着她一塊勞動了嗎?天天說思想建設,怎麼偏偏忘記勞動最光榮了?而且,她後來不是裝病逃避勞動了嗎?三隊也沒人去拆穿她呀!

    記分員年輕氣盛,拍了桌子道:“那就不交了!咱們辛辛苦苦種出來,拿去養活他們,怎麼還使絆子呢?送不出去就不送!看到時是我們着急還是公社着急!”

    這當然是氣話,會計老七爺的煙鍋子在桌上敲了敲,罵道:“雞蛋碰石頭,你拿什麼和人頂牛?人家要弄你,怎麼都想得到法子來弄。”

    說着,又對小安隊長嘆氣:“你啊,也是沉不住氣。那就是個好事的娘們,開會就開會唄!你偏要和她作對個什麼勁!得罪了上頭的人,這裏頭的厲害你又不是不知道。”

    小安隊長嘆着氣,那不是氣狠了嗎?

    “現在就看怎麼補救纔好。”

    照老七爺的經驗,要不就給送點新糧,喫人嘴短拿人手軟,只要她肯接東西,那一切都好說。

    “那要是她不接,還倒打一耙,把咱們打成個典型呢?”

    這倒是難辦了。這婦人心海底針,要是餘主任硬是咽不下這口氣,要拿三隊開刀,那上門送東西,還真的是羊入虎口。

    竇紅星作爲知青隊長,爲了這件事也十分頭疼,他想了半天,就往楚婕家裏去了。

    楚婕聽着,這事還真不好辦。關鍵就是餘主任到底啥心態,大家未必摸得準。你總不能上門去直愣愣問她:你到底想幹啥?

    她咂摸了會兒這事,給了竇紅星一句準話:“你先回去,我明天保準給你出個主意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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