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一出口,楚婕都覺得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怎麼就突然發嗲了?

    紀東方也覺得新鮮:“再說一次。”

    “……我打死你,你信不信?”

    紀東方這纔算是開顏了:“看你的兔子去。”

    楚婕懷疑他在開車可是沒有證據。

    兩個人就一人抱着只柔軟的小兔子,坐在後洞口,看陽光在遠處的樹海林浪之上挑起波光粼粼,看透明的空氣裏偶爾遊過的一粒灰塵,看雲捲雲舒背後無窮浩瀚的宇宙……

    楚婕輕笑一聲,問他:“心情好點沒?”

    紀東方轉頭看着她的側臉,她長得不好看(原主:???),但她有一顆極其神祕可愛的內心。

    “你怎麼知道我心情不好?”

    楚婕嘟囔着:“就那麼知道了唄!”

    紀東方不依不饒起來了,對着她的側臉執着追問:“你怎麼知道的?”

    楚婕真是想嘆氣哦,所以他有時候小屁孩屬性還是明顯的,留點意味不是很好嗎?

    她就扭過頭來,認認真真回視了他,指了指他的眼睛:“喏,你的眼睛裏頭,剛纔寫着委屈兩個字。”

    紀東方竟然慢慢紅了眼眶,他慌忙看向無盡的遠山,把那點不成熟的委屈藏起來了。

    “我沒有!我只是心裏不痛快,沒有委屈!”小孩子才委屈。

    楚婕只好用了哄小孩子的語氣哄他:“好,你沒有委屈。是我錯了,我沒什麼文化,不太會用形容詞。”

    紀東方無言了半響,還是自尊心受到了傷害:“你是把我當成你家的雙胞胎來哄了嗎?”

    楚婕搖頭以示清白:“不是,絕對不是!”

    紀東方好不容易臉色好了一點,她又嘴欠地補充了一句:“我家的雙胞胎都不用我這麼哄了。”

    紀東方:!!!!

    不開心,真的不開心。

    楚婕卻玩得很開心,笑哈哈看着他耷拉下來的眼角,歪頭衝他做個鬼臉。

    “你怎麼這麼好玩啊紀東方!”

    紀東方也想問她:“你到底是什麼做成的啊!”怎麼就這麼不一樣啊!

    總算稀裏糊塗把紀東方逗得忘了心事了,楚婕偏偏又提了起來:“你哥來找你們,爲了什麼啊?”

    紀東方臉一沉:“他不是我哥!”

    楚婕沒說話,只看着他,他就有些惱怒不起來了,摸了摸小兔子軟成白雲樣的絨毛。

    “他早就不把我和我爸當成親人了。我爸還沒定性呢,他和我媽就慌了。到處找人,找關係。我舅舅他們跟他說,只要我媽趕緊和我爸離婚,我們兩兄弟跟着我媽,我們就是安全的。

    “他……他就勸着我媽趕緊離了。我爸那時候受了挺多打擊的,可再大的打擊,也沒有親兒子來的大。後來我爸有一次跟我說,就算我媽和他不提,我爸也會主動提出來的。他是親爸,又不是後爸,他比誰都怕連累了我們……”

    楚婕在一旁靜靜聽着,她兩世都沒有經歷過這樣的兩難,自問沒有任何資格去評價,或者開導——他們內心的痛苦和掙扎,不是自己通過任何形式可以瞭解和想象的。

    她只能擡起手,輕輕碰了碰紀東方的頭頂,拍了一下,又拍了一下。生硬,也帶了些溫柔。

    紀東方扭頭衝她一笑,那個笑容啊,真的是形容不出來的複雜意味都在裏頭了。

    “是我爸寫信要他來的,我爸想要我離開這裏……”

    楚婕的手僵住了,她方纔微微擡起來,還沒有再次落到他頭頂。這會兒,卻覺得好像再不能落到他頭頂了。

    紀東方反手將她的手腕捉着,在自己頭頂胡亂拍了拍。

    “我不會離開的,你放心。”

    楚婕好半天才溢出一聲輕語:“這樣,我纔不放心啊。”

    兩人坐了這半天,好像什麼都說到了,也好像什麼都沒有說。到最後,楚婕也不知道紀東方最終會不會走,他執意要留下來,又是爲了什麼;

    紀東方也不知道,楚婕會不會留他;如果他不走,他們是不是最終能有一個結局。

    紀南方在牛棚裏只住了一個晚上,他整夜都沒有睡,總覺得身下有蝨子叮咬;第二天早上在睡夢裏他就做好了打算,最好是帶着紀東方即刻就走。

    但紀東方態度堅決,紀京生怎麼做工作,他都是一個“不”字。

    最後紀南方沒了耐心,罵了他幾句“天真”和“看不清形勢”,他二話不說撲過來就把紀南方一陣胖揍,跑進林子裏不見了。

    紀南方氣得渾身哆嗦,提着東西就走。

    “媽說得對,我就不該來見他!他就是個分不清好賴的貨色,帶回去也只會給我惹麻煩!”

    紀京生渾身一冷:“你媽是這麼說的?”

    其實不用問,看紀南方的表情就知道了。紀京生覺得自己好像從來不認識紀南方嘴裏的那個“媽”,紀東方也是她十月懷胎親生的孩子啊!

    心冷歸心冷,爲了紀東方的前程,他卻不能意氣用事。

    他好聲好氣地留紀南方再待一個晚上,保證他一定能把紀東方勸得回心轉意。

    紀南方看着牛棚這簡陋的地方,到底還是提着行李袋往外走了。

    “我去公社的招待所裏等他,他要是想明白了,明天八點之前來找我。”

    他也沒有說這些年沒有見過老父親,父子倆敘敘話,也沒有考慮一下弟弟現在的成分,能不能隨意出了村去找他。

    他只記得蝨子在他身上亂爬,叫他睡不着覺、喫不下飯。

    他走了,老爺子們也沉默了。

    哪怕再記得這個兒子混賬,做父親的也是想的,見到了也是歡喜的。結果就是這樣,沒着沒落的,還不如從沒出現過,好歹有點念想。

    良久,紀京生呼出一口氣,苦笑道:“只勸着自己,他那時也沒長成,沒經過事,不懂事……”

    原來人歪了就是歪了,哪怕你再不承認,這個兒子都已經失去了。老父親倒是還肯翹首以盼,可兒子,他不願回還。

    秦老冷哼一聲:“你爲這個傷感做什麼?你要像我纔好,孩子們走出去了,我就當他們沒了。一輩人只能管一輩人的事,人能管好自己就不錯了!”

    白老搖頭道:“不是這麼說的。自古以來……”

    萬老一揮手:“老白,這會兒你就不要掉書袋了!老紀,眼下這情形,我是不同意你把東方交給你那前妻和這個前兒子……”

    秦老和白老雙雙無語了一瞬:前妻就前妻吧,前兒子是什麼說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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