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想着，這考古項目現在多少雙眼睛都盯着，你在這裏不緊不慢跟磨洋工似的，十天半個月還沒進到墓裏頭，那怎麼才能出成果呢？
不出成果，哪裏來的榮譽？沒有榮譽和成績，誰來理會你做過什麼？那不是白搭是什麼？
誰都覺得對方有點難以理喻，紀東方不太放心，特地去和萬開來說了一聲。
“萬隊長，這考古的事情，確實術業有專攻，專家們有自己的道理。於隊長不太贊同，但他負責的是保衛工作，我有點擔心他工作不在狀態。”
萬開來開始還大大咧咧地只理解了個字面意思：“那不會！於隊長是幹老了保衛工作的，不會因爲這點小事就影響了工作的狀態。”
紀東方笑着沒說話，萬開來眼看着紀東方有話要說、偏不直說的樣子，心裏那個着急啊。
他就撓撓頭跟紀東方交底了：“紀同志，我這人吧，腦子沒多少彎彎繞繞。我也不是峯南保衛隊的隊長，是我們隊長有任務出門了，我這才暫代的。你看我一個做副手的腦子，就別和我打正職纔看得懂的啞謎了。”
得，紀東方覺得他憨直憨直的，也就冒險把這事說得透了點。
“你幫着多留意幾分，別叫於隊長……擅自做主。”
這回萬開來懂了：紀東方是怕於峯爲了早點打開墓葬的大門，對這大門或是入口做點什麼！
他正色看着紀東方：“紀同志，這……於隊長也是幹老了保衛工作的，應當不會這麼沒分寸。”
紀東方當然希望如此，可是小心行得萬里路，他實在不希望墓葬考古出現哪怕一點點紕漏。
萬開來至此就多留了幾分心思不提。
只說紀東方，他的材料提交上去，審覈得很快，這是有重大的立功表現，又有董專家爲他背書，成分翻過來是很快的。
他也不能就掛靠到正經的文化單位，縣裏研究了一番，索性給了他一個知青的身份，就放到安家村三隊裏插隊，糧食關係也轉過去了。
紀京生那天晚上，一個人坐在桌邊，就看着紀東方拿出來的文件資料，捂着臉，流了滿手的眼淚——他懸着心這麼多年，到底東方還是一隻腳脫開了這個泥沼。以後，那不再是暗無天日的以後了。
楚婕也揹着手，繞着紀東方走了好幾圈，若有所思研究了半天，被紀東方一把拖過來，抱緊了。
“在看什麼，嗯？”
這一個“嗯”字，簡直騷斷腿。
楚婕伏在他胸口，覺得他簡直犯規：明知道自己顏控的，偏偏長得那麼好看；明知道自己聲控的，偏偏聲音魅惑力爆表；明知道自己經不起撩撥，偏撩妹的本事火箭發射樣日日進益……
紀東方低低笑着，胸腔的共鳴惹得楚婕心跳不止：“不許笑……”
紀東方將所有的躊躇滿志，都寄託在這一個緊緊的擁抱中了。
“阿潔，我現在不是狗崽子了，我可以光明正大地站到人羣面前，我可以光明正大追求你了……”
“這不算，我們偷偷摸摸，怎麼能算是處對象呢？我要光明正大地追求你，叫所有人知道我喜歡你，我要娶你，我……愛你！”
楚婕冷不丁聽他表白，心裏一顫，轉瞬間又被滿腦子奔騰的神獸們打斷了節奏。
“你這是要搞事情啊紀同志！”
紀東方委屈巴巴地看着她：“可不可以嘛？嗯？可不可以？”
楚婕差點就脫口而出一句“妹妹我可以”，幸好把持住了：“不可以！”
紀東方好難受，好想哭。他也知道心急娶不到好媳婦，但這樣下去，他要被心裏火熱的愛情給燒化了有木有！
“那……那等明年，等……等安大哥過了週年？”
楚婕想了想，在農村，這個節奏也算不錯了。有的過不下去的寡婦，丈夫才葬，就趕緊再嫁了。都知道日子難過，其實正正經經結親，倒沒有人會強硬要人守孝。
她顧及的就是安家人的心情，這安定邦才入土幾個月，她就明目張膽和紀東方處起了對象，安大有夫婦怕是很難以接受的。
這事就算說定了，紀東方心裏再難，都只能忍耐着，盼着能走到日光下的一天。
他其實覺得裏頭多多少少有楚婕的緩兵之計在：要是走到人前處起了對象，不結婚的話，更容易叫人戳脊梁骨。她還沒有放棄那個不婚的念頭，所以還在拖延和猶豫。
他想和她結婚，但不想她是不情不願的妥協之下嫁給自己——和有情人相許一生，這是世間最快樂的事，怎麼能叫她的心裏殘餘陰影？
楚婕上回帶的那一堆豬油、油渣和骨頭、肉乾，叫安家最近的伙食提高了一個檔次，至少菜裏不見油葷的事情，是不會再發生了。
安建國心裏很是愧疚，私下裏又找楚婕說了一回。
“大嫂，都怪我……”
要不是趙大寶鬧得這事，楚婕也不會爲了給李芹增加營養，又去冥思苦想賺快錢。
哎喲，這都過去多久了，安建國怎麼還記着呢？
她白了這小叔子一眼，道：“想那麼多幹什麼？趙大寶是趙大寶，你是你。你也是快要結婚成家的人了，要把自己的目光放遠點，看得寬一點。哪怕是你犯了什麼錯，那不可怕，可怕的是你叫那個錯誤給框住了。”
安建國點點頭，也覺得自己不如楚婕大氣：“那我……我以後多想着怎麼把錢賺回來，怎麼去少犯錯，不犯錯。”
行吧，楚婕拍了拍他的肩膀：“是個好男子漢！大嫂看好你哦！”
安建國臉都紅了：大嫂像誇獎侄子們一樣誇獎他什麼的，實在有點羞恥啊！
他其實已經很努力了，每天都要把綠豆糕和豆芽送到成向東那邊去；現在地裏的活少了，很多人都開始了貓冬的節奏。可他自己主動攬下來要去修水利，還是被楚婕和安秀萍強硬攔下來的——那活計能熬死人，安建國這麼年輕，用不了幾個月，身體能垮下來一大半，後患無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