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美玉早就聽徐父徐母說起過楚婕,都是誇讚。徐母自己也是做人大嫂的人,可自認做不到楚婕這樣——她的好多付出和退讓純粹是出於不得已的孝道。可她冷眼看着,楚婕那是百分百真心對小姑子好啊!

    後來安秀萍到省城裏去公幹,去家裏住了幾天。每每說起楚婕的時候,張口閉口都是“我大嫂說”,那親熱勁,別人家裏的親姐妹都不一定有。

    “……真的,我看你就覺得親切。我覺得你是個豁達人,不會對別人的事情指手畫腳的,卻會真正給出建議。”

    楚婕:……

    楚婕是真的覺得很有負擔,這孩子是不是太天真了一點?這就把最深的祕密告訴她了?想要她從局外人的角度給個行之有效的建議?

    可情愛一事,從來不是局外人可以明白萬一的。

    徐美玉確實給楚婕帶來了不小的心理負擔,至少在面對徐父和徐母的時候,她不由得就沒那麼自在:他們的小女兒愛上的人是個喪偶的單親父親,這對任何家長來說,恐怕都不是容易接受的事情。

    畢竟,不是每位父母都是紀京生。

    她又想起了紀東方。在任何時代,因爲男女觀念的不同,世俗對女子給人做續絃或後媽接受起來沒那麼困難。可要是說一個優秀的未婚男子,要娶比他大的寡婦,同時給三個孩子當爹,恐怕所有人都會覺得他腦子進水了——哪怕是楚婕來的時代,都是如此。

    楚婕並沒有因此有多自卑,覺得自己配不上紀東方。可他覺得紀東方從來沒有因爲這些而顯示出任何猶疑,這確實是件很了不得的事情——他真的愛她。

    等回過神來,她又苦笑了,到底還有什麼不會讓她想到紀東方呢?

    她想是沒有的。

    送安秀萍出嫁的前夜,兩家人坐在一起吃了頓家宴。兩家的女眷齊上陣,擠在安家的竈房裏,忙碌的景象真是熱鬧。

    雙胞胎最喜歡跟着娘湊熱鬧了,安生巴在楚婕身邊,小小聲提要求。

    “娘,我想喫骨髓飯!”

    安平也眼睛亮晶晶地望着老母親,傳遞着同樣的訴求和渴望。

    徐美玉在旁邊聽到了,好奇地問:“什麼是骨髓飯?”

    這個問題安生太能回答了!他趕緊跳出來搶答了,生怕哥哥搶走了他身爲未來美食家的尊嚴。

    “骨髓飯是我孃的拿手好菜!”

    楚婕:你孃的拿手好菜太多了,骨髓飯還排不上名號呢!

    “就是拿大根大根的骨頭,一定要大骨頭哦!小骨頭不行,沒有骨髓;排骨也不行,骨頭是脆的軟的……”

    徐美玉揚眉:這孩子對骨頭還蠻有研究的嘛!

    “用骨頭燉湯,燉得久久的,裏面的骨髓都熟透了,骨頭湯都香死人的時候……”

    徐美玉嚥着口水,怎麼光是聽這小屁孩說着,就好像看到一根根潔白如玉的大骨頭,從濃白的骨頭湯裏撈出來,上頭泛着誘人的油光……

    “……把骨頭砸碎了,裏面的骨髓掏出來……”

    徐美玉狠狠又咽了口氾濫的口水,舉手提問:“等等!骨頭裏面有好多湯水的,會不會骨髓都化成湯了?”

    這個安生倒是沒有想過,趕緊將場外求助的目光投射向老母親:“娘,湯會流出來嗎?”

    楚婕咚咚咚剁着肉餡,點頭:“當然了!那些湯都是精華,流走了最可惜的!”

    安生呲溜着口水,連連搖頭:“不能啊!不能把骨髓的精華流走了!娘,你是怎麼辦的?”

    旁邊的徐母看着小崽子這個焦急的模樣,越看越喜歡:要是秀萍以後也給良才生這麼個孩子,那家裏該多喜慶呀!肯定天天都是歡樂!

    “有很多辦法啊!比如說砸骨頭的時候注意角度,把骨節的地方砸開,先把裏面的湯水倒出來;也可以事先在案板上放好要一塊炒的肉餡,骨頭一砸,湯水直接和肉餡混合在一塊了……”

    徐美玉坐在竈前,眼睛已經直勾勾了:“大嫂!我也想喫骨髓飯!”

    徐母簡直拿這個女兒沒辦法:這女兒自來帶在身邊,因爲活潑可愛的,家裏都疼着她。養得不太通人情世故的,跟個小孩子一樣。

    楚婕倒沒有笑話她。徐美玉真是個不錯的人,一開始不熟的時候,看起來還有些城裏孩子的高傲,熟起來才知道,那是她自我保護的僞裝。

    多好啊!只要性子上處得來,以後安秀萍都不用面對什麼複雜的姑嫂關係。

    徐大姑和徐二姑倒沒有怎麼忙碌,她們把自己當成“嬌客”呢!這是老安家,她們兩個徐家的姑奶奶,沒必要在這裏勤勞勇敢不是?

    她們就嗑着老安家自己炒的南瓜子,對着這快活的氛圍撇嘴:農村人就是眼皮子淺,什麼好東西都沒有喫過,幾根骨頭也整出朵花來!擔了這個辦酒席的名聲,要不是良才的錢票撐着,怕是連頓乾飯都喫不上吧?

    楚婕也看出來這倆姑奶奶不是什麼善茬,可只要她們別整幺蛾子,何必理會呢?難不成還真像徐良才說的,關門,放楚婕嗎?

    如今五月的天氣已經有點熱了,做完飯出來,天正好涼下來。院子裏擺了兩桌,徐父和徐家的叔叔和安大有聊得也算投機,是個賓主盡歡的場面。

    本來說好的,徐良才早點換班過來喫飯。可飯菜都上了桌,他才進了院門。

    徐母見大家都等着他,有點不好意思,趕緊招手。

    “良才,快過來!”

    徐良才卻是站在院門口,有點欲言又止的模樣,看着的人是楚婕。

    “大嫂,你……你能不能出來一下。”

    所有人的目光都“嗖”地轉向了楚婕,徐大姑和徐二姑不約而同露出了喫瓜的表情,一時忘記了八卦的主人公是自家的侄子。

    趙彩花則是眼珠子滴溜溜地在楚婕和安秀萍之間亂轉,也不知道在想什麼。

    楚婕卻是臉瞬間白了,整個人像是從失事的飛機上墜落,心重重地下墜之後急速攀升,是要從喉嚨往外奔突的鬧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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