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婕已經揉揉臉,強行振奮了精神,往樓上去了。

    安建國當然心急如焚,他也去找了老人,老人倒是說沒必要報案,說大嫂就是去替紀東方找醫生了。

    安建國就是覺得不對勁:大嫂是個做事有交代的人,出去這麼久,不可能一句話都不說。

    他揹着安大有把楚婕叫到走廊裏,擔憂道:“大嫂,是不是醫生不好請?”

    楚婕把情況和他說了,有些茫然道:“紀老爺子那裏,醫院給用了最好的藥,還有營養液什麼的,也不會吝嗇給他輸進去。但他受了這樣大的磨難,並沒有什麼求生的意志,反而是最難辦的。”

    至於紀東方,不做手術清除腦袋裏的淤血,哪怕再有求生意志,他也醒不過來。

    安建國氣得握拳在牆上猛砸:“真是欺人太甚!大嫂,早知道這樣,咱們就不應該去局子裏結案!”

    楚婕也不知道要怎麼和他解釋清楚。能把紀家父子搶回來,已經榨乾了老三最大的利用價值。狗急還會跳牆呢!那家人本來就沒什麼底線,老三又是個反社會人格。真要做出什麼事來?他們一家老老小小拼不過的。

    “就只有雲醫生能做這個手術嗎?京城那麼大,還有這麼多好醫院,就找不出一個能給紀知青做手術的人不成?”

    安建國是真的想不明白,都說京城是華國最大的地方,這裏什麼都有:最好的醫院,最好的藥,最好的醫生。沒有云醫生也應當有白醫生、黑醫生,怎麼他們調走一個雲醫生就能捏住紀家父子的命脈呢?

    安建國想的也不算錯,但一來這個年代本來就落後,醫療條件和後世是無法比擬的;二來這些年動盪,好些有本事的人都被打壓了;三來醫術不比其它,能力之外還講究天賦,光是看雲醫生能被徵召到上頭去,就知道他必然是萬里挑一了。

    而萬里挑一的雲醫生對紀東方的手術都沒有太大把握,可想而知,這對其他醫生來說會是多大的挑戰。

    安建國在牆上重重錘了一下,赤紅着眼對楚婕道:“大嫂,你留在京城照顧好爹和孩子們,我去把老莫醫生找來。不管這個人在哪裏,我掘地三尺也要找出他來,求他來給紀知青做手術!”

    楚婕噗嗤一笑,接着心裏微微一動,腦海裏有個極細微的念頭閃過。可太快了,她一時沒有抓住。

    “建國,大嫂知道你關心這件事。你別替我着急,也別替紀東方着急。你到京城來的任務就是爲了照顧爹的,把爹照顧好了,我就沒有後顧之憂了。”

    安建國是真的着急呀,連他這樣的大直男都看出來了,這回大嫂是真的被難住了。大嫂在京城舉目無親的,要幹這麼一樁大事,他真的想幫她。

    真的,到了這樣的時候,就能看出來自己家裏的缺陷:勢單,力薄,關鍵還人手不夠。若是自家親兄熱弟的有五六個,不管幹什麼都一窩蜂,這會兒便是一人一個方向,五湖四海地把老莫醫生找出來也使得的。

    他這麼想着,也這麼跟楚婕說了,楚婕聽着,瞬間就抓住了方纔腦海裏的念頭。

    她拍拍安建國的肩:“建國,多謝你提醒我,我知道怎麼辦了。”

    她走了老半天,安建國還在原地發呆呢:我提醒大嫂什麼啦?她就知道要怎麼辦了。親兄熱弟四五個嗎?可就算是現找人來結拜也來不及呀!

    楚婕當然不和安建國一個腦回路。安建國提醒她的是,僅僅靠她自己的力量是不可能在短時間找到老莫醫生的。

    可她找不到幫手。那老人呢?紀東方只是一個普通的知青,不會有人爲了他的生死去勞碌奔波。那老人呢?

    “……我知道,您自己都拒絕了福利待遇,拒絕了特殊照顧。您打江山不是爲了享受,連上頭給您分派勤務員你也不要。如果這時候您提出要找老莫醫生回來給您料理身體,或許會有人說出些很不好聽的話來。可是我現在唯一能想到的辦法,就是請您以個人要看病的名義,讓人把老莫醫生徵召回來。對不起,我……”

    “可以。”

    楚婕絮絮叨叨地,其實還有好多話正在醞釀,老人這麼果斷,她反而愣住了。

    “您……”

    “閨女,你想錯了。我拒絕福利和特殊待遇,不是爲了賭氣或者名聲。我是真的不需要那些。可要是能用我這張老臉,救回那個大好青年的性命,不管叫我做什麼都是值得的。”

    他從前豁出性命,爲的不就是一個更好的世道,不就是爲了叫下一代更好地活着嗎?

    楚婕聽着,竟有一刻很想趴在這位老人的膝頭痛哭失聲。她想告訴老人,您的心願絕對不會只是夢幻泡影。您等着看吧,這個世道一定會越來越好,下一代也一定會活得越來越好。

    如果讓小崽子們寫作文,標題是“難忘的一天”,那麼小崽子都會不約而同地選擇今天。

    因爲今天他們跟着青松大哥哥,去看了讓他們心馳神往的廣場!!!

    雖然已經錯過了升旗,可站在寬闊的廣場上,遙想着當年有個人就站在城樓上,對全世界宣告我們站起來了。真的!光是想想,小崽子們就站在原地,激動得把巴掌都拍紅了——彷彿他們當年就站在人羣之中,親歷那波瀾壯闊的歷史似的。

    帶他們到廣場來是青松做的主。

    李華從楚婕那裏領了差事,上班前就去把兒子叫醒了。

    青松大哥哥在小費面前總是犟着頭,父子間劍拔弩張。可對着李華,他大部分時候還是輕聲細語的。

    一聽李華給他交代了這麼個任務。他整張臉都皺起來了:他,給人看孩子?沒搞錯吧?

    張口就要拒絕。可話還沒出口呢,想起昨天中午喝的排骨湯、晚上喝的青菜湯、喫的那個能叫人把舌頭都吞掉的玉米捲餅,他嘖嘖嘴,頓時明白了“喫人的嘴短”這五個字的終極奧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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