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婕抱回來的那一箱子計生用品,在這個小家庭裏沒有派上用場。

    一直到楚婕確定沒有懷孕之前,紀東方都強忍着沒有再碰她。

    等楚婕的親戚造訪時,紀東方請徐良才幫忙,陪他去了一趟縣城。

    一直到縣城前,徐良才都不知道紀東方想做什麼。直到眼看着他進了醫院,對醫生說“我要結紮”,徐良才覺得出大事了。

    “等等,兄弟!你要幹啥?你要幹什麼?”

    “我要結紮。”

    徐良才只覺得頭皮發麻,整個人都不好了。

    他不由分說把紀東方拖出來,又不知道要說什麼好,只能撓撓頭。

    “你家領導知道嗎?”

    紀東方家的領導不知道,可他覺得這是應該自己做決定的事情。

    “徐隊長,我已經做好決定了。”

    徐良才真是想不通啊!

    他倒是知道有這個手術,可再也沒有聽說有男人會主動要來做手術的。

    “你在想什麼呢……”

    “我和阿婕已經有三個可愛的孩子了,不需要再生別的孩子。做手術是最有效率的方法。”

    “不是,誰還會嫌孩子多呀!?你們這樣的情況,又不是養不起。那養不起的,人家不還一個接一個的生嗎?”

    “孩子不是養得起就行的。還要教育,要關愛,要給他們的心靈和智性無盡的營養。我們已經有寧寧和雙胞胎了,有兒有女,什麼都不缺。”

    徐良才張張口,小崽子們到底是楚婕和安定邦生的,紀東方當真不想要有自己血脈的孩子嗎?

    “血脈沒有我們想象的那麼重要。我相信,只要我真心實意關愛和教導他們,他們身上,會有我品格的樣式,會有我信念的投影,也會是我驕傲的所在。爲人父母,有這樣不就該感激了嗎?”

    紀東方覺得楚婕是個最好的母親,小崽子們其實和“楚婕”這個人,並沒有血脈關係。

    可那又怎麼樣呢?楚婕給小崽子們的愛,從來沒有一絲一毫的打折。

    那他有什麼做不到的呢?小崽子們那樣好,還有什麼理由要讓他違背了楚婕的信念和理想,硬是讓她再去體會生育的苦楚呢?

    這些也不好和徐良才解釋,紀東方索性沒有說了。

    躺上手術檯的時候,徐良纔將他的手都要掰折了:“兄弟,真的不考慮一下了嗎?”

    無論哪個年頭吧,男人都覺得,結紮這樣的事情,理所當然是女人去做的。好像男人一旦接受了這樣的手術,便不再算是個完整的男人了。

    可紀東方到底是和知識分子們生活的。

    他知道結紮的原理,私下裏認爲,夫妻之間若是要一勞永逸,其實男人去做是最好的:女子的身體狀況十分複雜,手術後最容易有副作用,到時候多麼受罪呢?

    徐良才雖然不贊同紀東方的做法吧,可也覺得他真是疼媳婦啊!

    “你放心的,我不出去亂說。”

    紀東方疼得臉都泛白了,笑笑沒說話:經歷了這許多,他其實早就不在乎別人怎麼說他了。可要說他媳婦兒?沒門!

    楚婕最近是有點在風口浪尖上衝浪的意思,爛肚子被青松教訓了之後閉嘴了。

    可村裏人好似就是不願意相信,楚婕和紀東方這麼個組合能過好。

    他們在說啥呢?都在勸安大有夫婦把雙胞胎接回老安家去養。

    連四爺爺都出動了——這不是聽他兒媳婦在家裏栩栩如生地描繪了楚婕要把安生丟河裏那一幕,擔心孩子們活受罪嗎?!

    “……你現在腿也好了,你媳婦身體也比以前健旺。建國兩口子是肯幹的,秀萍有好工作、嫁得也好,總能幫補點兒。把雙胞胎要回來,這麼大的孩子了,也不要揹着抱着,就是多兩口喫的,隨便省省,眨眼就長大了……”

    大家的理念都差不多,以爲只要不把孩子餓死了,長大了給娶上媳婦,這不就夠了嗎?

    至於孩子的心理健康,孩子的教養,這些都比不得“血脈”兩個字重要。

    安大有夫婦向來是耳根子軟的,可這會兒安大有卻擺擺手,並沒有聽。

    “四叔,侄子也知道你是爲我好。定邦沒了,他留下來的孩子,我做爺的,是該要多替他們想想。”

    “是咯!你也不要怕累贅,要是建國和他媳婦不同意,族裏和村裏去找他說……”

    安大有趕忙給安建國辯白。

    “沒有沒有,那不會的。建國是什麼人,我心裏知道着。以前家裏窮,飯都喫不飽,他大哥省下來一口給孩子們,他也能跟着省下來一口。就爲了這一家子,硬是拖到了二十好幾了娶不上媳婦,他愣是從來沒有怨怪過半句……”

    安大有說着都哽咽了,是他沒用啊,拖累了老大兩口子,又把老二和秀萍給耽誤了。

    四爺爺這就聽不明白了:“建國沒不願意,那你還擰什麼呢?定邦就這麼兩根香火,這成了別人的兒子,以後你們父子相見了,他不得埋怨你?”

    安大有也怕兒子埋怨啊!可他也算是去了京城的人了,他的想法多多少少有些變化。

    “四叔,我去一趟京城,病房裏有個小夥子,十幾歲啊!一身的手術疤,聽他娘說,這孩子就跟住在了醫院似的,一天天的,都靠着藥吊着命。那什麼瘤子啊,癌細胞啊,轉移到哪裏,手術就要做到哪裏……”

    四爺爺沒跟上思路,這不是在說安定邦的香火嗎?怎麼突然說起了生病的小夥子了?

    “咱這裏要是有個這樣的孩子,哪裏還捨得傾家蕩產去救啊!也就是看孩子自個兒的造化了,趕緊的給生個弟弟接續了香火纔是正經。”

    四爺爺吸了口旱菸,不都是這樣麼?明知道是個無底洞,誰家經得起這麼拋費?明知道活不成的孩子,可家裏餘下的人還要活下去呀!

    “可那家裏不,他們十年八年地給孩子治,也沒那個精力再生兒子續香火了。那孩子天天樂呵呵的,沒事就和人說笑話,醫生都喜歡他。他還看書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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