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婕怕秦老拎錯了，就這麼裝着吧，到時往外送了，就再分一下。
“……分成兩起，一起給雲醫生，給我爹做了手術，要不是老三家裏搗鬼，他也打算冒險給東方同志做的；還有一起，就給院長，要不是他把老莫醫生找來，我家東方同志就完了。”
東方同志攬住她，在她背上撫了撫。要沒有你，我纔是真的完了。
秦老也沒嫌棄她捎帶的東西多，反正有人來接他的，一人提點兒，也差不離。
“那你說的那老莫醫生，怎麼不給他捎？”
老莫醫生曾經是生無可戀的人，這些捎帶了也沒什麼用。至於什麼有用，秦老同志，您懂得的吧？
秦老接收到楚婕的眨眼暗示，無奈地搖搖頭：知道知道，該看顧該使力的，保證不叫你失望總成了吧？
明明是叫使喚着，可心裏得勁。
紀京生一直微笑在旁邊看着，也沒有說話。這幾起禮物準備得，真的能送到人心坎裏去。
光是這份世事洞明，便是給個公主來做兒媳婦，他也不覺得比阿婕好。
而青松，看了楚婕和秦老就老莫醫生起的這眉眼官司，腦子裏好像開了個孔竅，若有所思起來。
他一時想不明白，整天都在思索着這事，終於把手頭的活都幹完了，找上了紀東方。
“紀叔，我能找你聊聊嗎？”
紀東方正在寫考古報告呢，聞言擰上了筆帽。
“成啊，我坐半天了，出去走走？”
爺兒倆就出了門，沿着小路漫無目的地走。紀東方突然就忍不住微笑起來，兩個人這樣的情形，多像那日的他和秦老啊！
紀京生說他做了父親，卻還沒有真正理解做父親的心態。
可此刻，竟然是面對青松，他突然有點開竅了。
小崽子們：……難道是我們不夠好？懷疑人生……
青松本來想說的是別的，可看了紀東方這個微笑，不知怎麼的，嘴就禿嚕瓢了。
“紀叔，你很幸福嗎？”
話才問出口，他好像咬掉自個兒的嘴巴，幸福不幸福什麼的，這年代誰耐煩去說這個？
他是個鐵骨錚錚的男子漢吶！怎麼就問些酸掉牙的不靠譜問題？
可紀東方一點都不覺得他荒謬，更不可能說他娘們兮兮。
紀東方的笑意更深了。
“幸福，”答了這兩個字，又覺得不夠，補充道，“非常，非常，非常幸福！”
青松不由也笑了，他在村裏走動，旁人怎麼揣測紀東方的都有。
可要是他們來聽到紀東方這個語氣，來看到他的這個笑，就會知道，那些猜測，都是多麼淺薄和荒謬。
紀東方說着，還男人對男人的語氣，拍拍青松的肩膀。
“等你以後長大了，遇到你真心愛的人，你就明白了。和一個靈魂真正契合的人，情感上隨時能引起共鳴的人，你們在一起，哪怕什麼話都不說，哪怕正在翻山越嶺，你都會甘之如飴。所以啊，要多問問自己的心，不要問你的耳朵。別人哪裏知道，你的心在遇到誰的時候，會撲通直跳、小鹿亂撞呢？”
紀東方也不多說，青松找他，想必不是來探討幸福生活祕訣的。這種議題，離青松這樣的少年來說，實在也太遙遠了些。
“你苦惱什麼？”
青松撓撓頭，說話前，還沒忘了四下裏望望，可別叫人偷聽了去。
“紀叔，楚姨請秦爺爺給我爸媽送臘味，是不是有別的考量？”
紀東方不動聲色：“你覺得呢？”
青松抿抿嘴，組織了一下語言：“我看到楚姨的眉眼官司了，她是想請秦爺爺看顧老莫醫生，改變他的處境，是嗎？”
這也沒什麼，犯不着瞞孩子。
“是的。阿婕恩怨向來分明，老莫醫生救了我的命，對我們有恩；他醫術高超，這樣的醫生多拿一天的手術刀，就能多拯救好幾個人，甚至好幾個家庭。他要是能回到崗位上，能好好活着，對社會的貢獻將是難以估量的。”
青松點點頭，他只想到了報恩一途，原來他們考慮的更多。
“楚姨做事，其實很有章法的對嗎？我想，秦爺爺回到京城裏，老人那頭，醫院那頭，董專家那頭，不管去哪家，既是替楚姨捎帶了人情，未嘗不是秦爺爺重回京城，把局面打開的口子。”
紀東方揚揚眉，青松能想到這一步，着實不錯了。
“可我爸媽……他們成分不好，對秦爺爺沒什麼用……”
紀東方沒有說話，且看這孩子怎麼分析這事。
“禮物用包裹寄過去也是成的，秦爺爺上了年紀，哪怕有人來接，到底是麻煩。到了京城，重新着手工作，千頭萬緒的，還得給我爸媽送東西……”
真的，很多事情你不去分析它，看着不過是尋常，不就是請秦老捎點特產給朋友？哪裏值當大驚小怪呢？
可你要是當真用了心去看待這件事，就會看出來裏頭還有些別的意味了。
“楚姨……紀叔，你們想……”青松的聲音有點發顫，“你們想借秦爺爺的手，拉我爸媽一把嗎？”
紀東方回到家裏的時候，小院靜悄悄的，一片靜謐。
他摸着黑上炕，以爲楚婕睡得沉了，可才躺下呢，媳婦兒迷迷糊糊蹭過來，抱住了他的腰。
“青松小同志找你，說什麼了？”
紀東方低頭，藉着點點月光看她，她眼皮子黏在一起，分明睡意朦朧的模樣，說話聲音綿綿，別有一番懵懂的可愛。
紀東方拉了拉被子，把媳婦兒裹住了，手在她背上輕輕撫着，好似在哄她入睡。
“說我阿婕是世上最可愛的人。”
楚婕迷迷糊糊笑着，皺皺鼻子，明明被周工拖去下棋，還不忘臭美呢。
“嗯！最好的！”
紀東方吻吻她的髮絲，嗯，最好的。
第二天大早上醒來，楚婕揉着睜不開的眼睛，早把這事兒忘了。
“青松找了說了什麼來着？”
紀東方：我懷疑你只是想聽我再誇誇你，可我沒有證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