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陪着笑，看紀東方的眼神多了幾分認真，可關於提拔他的話，卻再也沒人敢提起了。
楚婕也不是愛出風頭的，這種場合嘛，她保持低調，認真喫菜就成。
別說，滋味還真不錯。看得出來，縣裏是真的重視這頓飯。
楚婕喫得挺滿足的，更滿足的，是見着自家小崽子們的表現。
雖然這一年來，小崽子們跟着楚婕也吃了很多頓肉了。
但這席上，有雞有鴨有魚有肉——據老爺們說，是他們各自掏腰包湊的，沒花公家一分錢。當時一聽，楚婕就自覺翻出口袋，把自家五口人並秦老的份子錢都湊進去了。當時那辦公室的同志臉都綠了，可當着滿臉正氣的秦老，還真不敢說聲不要——
小崽子們再見過世面，也難得遇上這麼豐盛的飯菜啊！
可他們一個個的，乖乖巧巧坐着，筷子捏在手裏，一切行動跟着孃的節奏來：楚婕夾菜，他們便跟着夾一筷子；楚婕埋頭喫飯，他們便不言不語慢慢咀嚼。
他們這模樣，也不是人前的拘謹，純粹是學着爲人處世的分寸呢！
紀東方也注意到了，生怕他的便宜崽子們喫得不盡興——咱也是掏了分子的，餓着我小崽子怎麼行？
這便宜後爹時不時就給小崽子們夾上好肉好菜，還和安生說悄悄話呢。
“生狗，你想喫啥？要夾不到，紀叔叔給你夾。”
安生嘴巴喫得油汪汪的，感動地衝紀叔叔眨眼：我就知道你最愛我！
秦老在旁邊，分神關照着這家人的互動，臉上的笑意就沒下去過：這一桌子人，大家都各自肚腸，無不絞盡腦汁想達到些或明或暗的目的。
可這家子人，說來喫飯的，就當真是心無旁騖，只帶了嘴和胃來，認認真真喫一頓便足夠了。
老爺們暗地裏交換着眼神，到這一步，都明白了，這家子人，福氣在後頭呢！
喫完這頓飯，便是真的要同秦老分別了。
老人要跟着上省會去，再從那裏回到京城，他離開了近十年的地方。
小崽子們抱着老爺子的腿捨不得放，安生外放些，仰着頭哇哇地哭；
安寧寧拉着秦老的衣角，背身默默流淚；
而安平呢，忍着不發出聲音，可眼淚鼻涕流得滿臉都是，一不小心，就蹭到秦老衣裳上啦！
安生一不小心看到了，急得不行，邊哭呢，還邊訓斥哥哥。
“嗚嗚嗚，哥哥……你怎麼弄髒……嗚嗚，弄髒爺爺的衣服。爺爺是要到，嗝，到京城去的。衣服髒了，別人知道他是從農村去的，嫌棄他怎麼辦……嗚嗚嗚嗚，欺負他怎麼辦……”
越說越憂心，也不嫌髒，伸手去替秦老擦衣裳上的一點點污跡。
“爺爺，你別太好欺負了。要學會自己保護自己知道嗎？要是有人欺負你，你……你打不過……”
秦老又是窩心又是好笑，這孩子還知道他打不過別人呢！
“你就……你就把名字記下來，等以後我們去了，我……我們去給他套麻袋去！”
秦老：……莫名有點想親眼目睹怎麼回事？
“秦爺爺，你別覺得我們小，打不過。我們還有青松哥哥呢，實在不行……那，那，君子報仇十年不晚，等我們再大幾歲，我們好好替你出氣！”
一時激動，鼻涕跑出來，吹了個老大的鼻涕泡泡。
安生也忘了哭，哈哈哈指着哥哥大笑起來。
安寧寧也忍不住了，努力不叫安平看到她臉上的忍俊不禁，這就算對弟弟最後的溫柔了。
秦老真是被孩子們鬧得心裏可不得勁了，狠狠將他們一團抱了抱，起身就走。
不能回頭，真不能回頭。這一回頭，要是舍不下，可怎麼得了呢？
誰去給其餘的幾個老傢伙奔走說話？誰給紀東方催生那個公平的人間？誰去完成紀京生託付的那幾樣關乎人命和未來的大事？
一家人對着秦老遠去的身影站了許久，楚婕和紀東方拉着小崽子們往回走。
“不難過了，會再見到的。”
可縱使知道有重逢的那天，此刻的離別，還是那樣叫人不捨。
蘇主任主動迎了上來，笑道：“我送你們回去吧？”
紀東方淡然拒絕了：“不勞煩了。我們一家子在縣城裏還有些事，會晚點回去。再說，我們只是尋常的百姓，佔用公家資源不合規矩。”
蘇主任僵了僵，對上小崽子們純澈的眼神，到底沒有堅持，說了一堆的官場套話，這才離開。
沒了外人，小崽子們顯見的鬆了口氣：那個人好奇怪哦，笑得好假。說話時也很詭異有木有？又像生狗嘴饞時想討好娘混點好處，又像小安隊長擺譜，顯擺他是隊裏的一把手……
這兩種表現單獨來看，感覺還挺正常的，符合他們的人設嘛！
可叫一個人同時表現出來，混合出來那個矛盾的氣質，真有點叫他們起雞皮疙瘩呢！
娘和後爹聽了小崽子們的評論，擊節讚歎。
“真的嗎？！我就說和那人打交道感覺怪怪的呢，還是我小崽子們睿智，一針見血看透了那人的本質！”這是心情一好就願意給小崽子們瘋狂生產彩虹屁的楚婕；
“天也，那個人會這樣，難道是對我圖謀不軌嗎？這要不是我小崽子們看透了真相，我以後不就上當受騙了嗎？小智囊們，請受我紀東方一拜！”這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野心勃勃試圖在戲精奧斯卡謀奪影帝稱號的紀東方；
安寧寧：……雖然我知道他們實在誇張可真的忍不住心情飛揚……
安平：以後要保持頭腦清醒，不然被吹捧多了，容易對自個兒的智商失去正確認知……（當然我說的是安生！）
安生卻是嚇了一跳，擺着雙手，就差沒先給紀東方跪下了。
“不行的不行的，你怎麼能拜我們呢？你是爸爸，爸爸拜孩子不對的……”
楚婕：石化。
紀東方：外表石化，內心驚濤拍岸！
“安……安生，你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