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生本來覺得自己一輩子都能記得這一天,他們把最討厭的趙大寶套麻袋,從他身上“刑訊逼供”出情報的這一天。

    結果,這一天裏最叫他印象深刻的,眨眼間就多了一件——變成了他親自找來雞毛撣子,送到老母親身上,然後被她用來好生打了屁股。

    連青松都沒能倖免,只不過他的年紀已經不適合打屁股了,直接被楚婕丟到小院裏,扎馬步扎到地老天荒去吧!

    這就算了,小崽子們本來挨的打就太少了,偶爾體驗一回,還覺得自己和村裏別的小孩更合羣呢。

    小崽子們:我們沒這麼想……

    可關鍵就是,老母親拒絕聽他們費盡心思得來的情報!直接連聽都不要聽!

    “你們這樣整是不對的,所以得來的情報再好,我也不要。”

    青松好幾回欲言又止,可到底不敢和楚婕去爭辯。

    楚婕難道不知道他們要說什麼嗎?什麼老趙家本來就卑鄙啦,什麼老趙家絕對不會讓安建國好過啦,什麼趙大寶本來就欠揍啦……

    可是,難道這就是你們給人套麻袋的理由嗎?

    當你習慣了用這種非正常的手段去實現自己的目的,你的底線就會越來越低,直到有一天你連底線都沒有了。

    楚婕都不由反思了一下自己,問自家的愛人同志。

    “是不是我平時說話太不注意了,開些過火的玩笑,讓小崽子們誤會了我的作風和底線?”

    紀東方也是沒想到小崽子們還真敢去做這樣的事情,摸摸媳婦兒的頭髮。

    “不是你的問題。”

    楚婕覺得分明就是啊,以前她也開過“套麻袋”的玩笑;後來青松給爛肚子套麻袋的時候,她又輕輕拿起輕輕放下了,並沒有給小崽子們劃出來明確的界限。

    兩口子就先把自家的三個小崽子們叫到房裏,要來一次親自座談會。

    談話現場非常……非常嚴肅,楚婕和紀東方都努力擺出他們最嚴肅認真的態度,想仔細回溯小崽子們給趙大寶套麻袋這事的心路歷程。

    嗨,那還有什麼心路歷程啊!都不想要趙彩花繼續做二嬸,都特別特別討厭趙大寶,都希望能夠幫助安建國儘快解決這件事……

    楚婕覺得最重要的不是這個,而是:“所以,其實你們知道給人套麻袋是不對的?”

    小崽子們臉色都有點不太自然,那怎麼能不知道呢?可這不是……這不是情有可原嗎?

    就像上次,要不是爛肚子太可恨,拿他也沒有別的辦法,也不至於走到套麻袋這一步啊!

    楚婕竟然還有點要被他們說服了是怎麼回事?!

    紀東方也有點詞窮,誠實地說,換做是他,他可不只給爛肚子套麻袋了。

    “……可趙大寶這件事不一樣,你們只要好好開動腦筋,真要打探消息,怎麼打探不出來呢?你們瞭解趙大寶的習性,說不定給一點喫的他就什麼都說了。”

    小崽子們最後一點點委屈都沒有了,紀叔叔這也是一針見血了:他們一直都覺得趙大寶很蠢很壞的,這麼蠢的人,他們裏頭有三個“智力擔當”,隨便想想辦法,什麼情報搞不到?

    可他們選擇了套麻袋,說來說去,還不是這法子最爽?

    “所以關鍵不是套情報,而是套麻袋對不對?”

    老母親一語中的,小崽子們都只能乖乖地點頭:認罪了認罪了,再不能抵抗下去了。

    “以後還敢不敢了?”

    小崽子們摸摸痛痛的小屁股,不敢了不敢了,被老母親捉到了可不得了。

    紀東方都想扶額了:我怎麼有種不祥的預感?

    是啊,養兒育女就是這樣,你想靠一次的教育就叫孩子們就此走上正途?

    當父母要真這麼容易,那人人都願意當父母了!

    青松同志站足了馬步,又被他最害怕的紀叔帶走了。

    “我們聊聊。”

    青松還能怎麼辦啊,只能乖乖跟着去唄。

    爺倆又在村裏的小路上碾馬路了,青松心裏很是惴惴,紀叔會怎麼整治我呢?

    結果紀叔張口就是一句:“我得先謝謝你。”

    青松有一瞬間腿有點軟,這……這啥意思啊,不會是……不會是說反話吧?咱能不能不整這些,痛痛快快整我一頓多好啊!

    “是真的要謝謝你,阿婕決定和我結婚的時候,我無知無覺地躺在牀上,什麼都不知道。別人的質疑,異樣的目光,甚至是別有用心的謠言,都只能她一個人承受。謝謝你,出來保護了她。”

    青松張張嘴,一下子不知道說什麼好。

    其實什麼都不用說,這是男人和男人之間的對話。

    “你是個胸有溝壑的孩子,做很多事情,有你的風格。只要你能把握住自己的原則和底線,守住你的心,我不覺得你會走岔路。”

    青松扭頭看紀叔,說是叔,其實也只比他大幾歲。他們的人生有相似之處,但紀叔,比他要穩,比他要苦。

    “你楚姨也是這麼想的,如果她不覺得你好,一定會不吝於提醒和教導你的。不過一直以來,你都讓她很放心,幫了食堂很多,也幫了我們很多。”

    青松作爲鐵骨錚錚的真男人,是最聽不得軟和話的,重拳壓不彎他的脊樑,可一句貼心的話,卻可能讓他瞬間融化。

    “沒有……”沒你說得那麼好的。

    紀東方就笑,拍拍青松的肩膀,話鋒一轉。

    “可你要知道,咱們家的小崽子們,哪怕是寧寧和平狗這樣聰慧的孩子,也還是太小了。他們還沒有建立起完整的是非觀念,也不知道自己的底線在哪裏。他們觀念的建立,是從自己做一件事外界的反應得來的。”

    所以當有人獎賞他們的行爲,他們以爲這就是對的,可以做的;

    當從一件事裏獲得了切實的好處和滿足時,他們就會相信所使用的方法是行之有效、能夠成功的。

    “孩子呢,就像一條條的江河,自由歡快地往前奔突。而我們就是他們的河岸,不限制他的遠方,卻要防止他們偏離了軌道,氾濫到無法控制。這個工程量實在太大了,不光是父母,爺奶,你作爲哥哥,每天和他們在一起的時間最長,你對他們的影響其實是最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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