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婕到底還是拖着酸爽的身體爬起來了,果然太久沒幹農活了,這身體都在抗議呢。

    起來了,那就像和李芹說的那樣,早早把火生起來,燒了給全家人洗漱的熱水;

    又熱鍋燒高湯,準備做一鍋麪條。

    結果湯都在鍋裏沸騰半天了,這頭還伸着一雙包紮得嚴嚴實實的手,對着一盆子二合面無從下手呢。

    腫麼辦?不行了,麪條是揉不出來了,乾脆就拿麪粉調成糊糊,做一鍋簡易版的疙瘩湯吧。

    手那個疼呀,拿着勺子都齜牙咧嘴的,一邊往湯裏放麪糊糊,一邊哎呀哎喲地瞎叫喚,正好讓忙着來幫做早餐的李芹聽個正着。

    李芹急眼了,趕緊上前奪過勺子。

    “你手傷着呢,快別忙活了,我來。”

    楚婕又要去奪回來:“娘,沒事,這本來就是我的活嘛!以後不都得這麼過日子嘛——早起做飯掃屋打理菜地和雞鴨,上工,下工了回來做飯,再上工,再回來做飯,再教教小崽子。累是累點兒,村裏人都是這麼過來的嘛!”

    李芹覺得好扎心:“……以後做飯我給做,你別太操勞了。”

    “那怎麼行呢,你身體本來也不好,還要照顧爹,沒事還幫着帶帶小四月,哪能叫你替我操勞呢。”

    可你這樣不是……不是太累了嗎?

    楚婕笑得可賢妻良母了:“沒事,我就這個命。”

    李芹心裏可堵了,本來我阿婕的命已經改變了,怎麼這樣一來,命運又變回去了?不應該啊!

    紀東方還跑來跟岳母娘表忠心呢:“嬸子,不,娘。您是阿婕的娘,也是我的娘。您真的要相信我,我娶她,不是想要給家裏找個老媽子。我就是……我就想叫她過好日子,比誰都好的日子。不想要她跟別人一樣辛苦勞累,更不想她活得跟別人一樣。我就希望她過自己喜歡的日子,想哭就哭,想笑就笑,想睡懶覺就睡,想不上工就不上工。”

    李芹:……現在的年輕人,我真的看不明白了。

    不急不急,年輕人有的是騷操作讓你看明白。

    楚婕照舊上了幾天工,連飯都不要李芹來幫着做了,奔波忙碌,我就是最勤勞的小蜜蜂。

    可那小臉蛋吧,一天比一天憔悴,連身板都好像瘦小了,生生叫人看出來弱不禁風的意味。

    李芹用那句歌詞來說,就是“我揪着一顆心,整夜都閉不了眼睛”,那叫一個衝擊呀,幾十年來根深蒂固的男權社會婦德體系,已經開始搖搖欲墜了。

    現在又輪到她每天晚上在炕上輾轉反側了,安大有也是覺淺,跟着沒法睡了。

    “我說你也是,人家夫妻兩個有商有量的,甭管怎麼做,他們心裏有數的。你就不要管了。”

    那怎麼能不管呢?孩子想不到的,娘就要提她想到了,不然出了事情,娘心裏怎麼過得去?

    “你要這麼想,小紀也好,咱們阿婕也好,哪個腦子不比你好使?你能想到的問題,他們怎麼想不到呢?我看着,阿婕本來也是不想去上工的,她就是怕你擔心,怕你嘮叨,這纔要去的。”

    “不……不會吧?”

    “你說呢?你沒看小紀多心痛?他寧願自己多受累,也不願意看阿婕這一天天的受苦。他爸不是也說了嗎,阿婕這一天天的,又是家裏,又是孩子,負擔本來就重,這要還出去下地,虧損的身體養不回來,只怕還要變壞。這是咱們看着長大的閨女,人婆家都心痛她,你當孃的不心痛?”

    那怎麼不心痛呢?心痛死了,恨不得替她把苦和累都受了。

    “老頭啊,我這不是……我就是怕,這心裏擔心她吧,怎麼整得,跟我是她惡婆婆一樣?”

    那可不,整得她好好的日子不過,偏偏要頂着風吹日曬去下去,可不是婆婆操作嗎?

    李芹這裏還沒慢慢想通,紀東方先受不了啦:從前你過苦日子,那是我沒在你身邊。

    可現在你都是我媳婦兒了,那就得過舒心的日子纔好。

    “演戲呢演戲呢!”

    “咱以後都演喜劇,不演苦情戲。”

    咱紀東方也是個套路深的,他也不整別的,下了工都不回家了,完全不見了人影。

    家裏還留着他的飯呢,李芹催着楚婕去找找。

    “這麼晚還不回來,不會有什麼事情吧?”

    楚婕答應得好好的,一起身,整個人就晃了晃,又頹然坐下了。

    “今兒地裏的活重,我歇歇。”

    哎喲喂,李芹心也跟着顫了顫,我阿婕,從小的時候就沒過幾天好日子,從前爲了家裏拼死拼活的,現在又……從前沒得選,現在不是有得選嗎?

    孃兒幾個就在院子裏等,這都快到深夜了,紀東方拖着疲憊的身體回來了。

    “小紀,你上哪裏了?”

    小紀不說,小紀笑笑,小紀埋頭狼吞虎嚥,好像累得狠了,幾輩子沒喫飯一樣。

    楚婕朝安秀萍使個眼色,這妹子助攻起來溜得很。

    “我聽說村裏要找人填溝渠,上頭安排得急,給的工錢也多,姐夫,你不會是去填溝渠了吧?”

    姐夫眼神閃爍,姐夫表情不自然,姐夫欲說還休欲蓋彌彰。

    “那怎麼好呢?那是最累的活了,比修水利還累。姐夫,家裏也沒到那地步,你怎麼……”

    姐夫咬咬脣,在月光和燭光下,在岳母娘眼中,真是我見猶憐。

    “娘擔心我們家的日子過不好,怕阿婕和小崽子們跟着我受苦,我……我就想證明一下,我一定能撐起這個家的,不用阿婕每天下工辛苦,我可以的。我……”

    他岳母娘:……我哪有我不是我冤枉!

    紀東方的演技和楚婕不相上下,此刻入戲了,那真是男人看了會沉默女人看了會流淚。

    “我知道我年紀小几歲,但是,我真的是有擔當的,不是個要靠着媳婦去養家餬口的毛頭小子,娘,”他擡起頭,深情呼喚李芹,“您相信我一次好嗎?我有能力的,真的有的。”

    娘呀,那懇切,那赤城,安秀萍突然發現,啊,姐夫不是在套路我娘。

    他是真的這麼想的,是真的這麼希望李芹去相信的,也是真的朝着這個目標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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