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定邦和安建國血氣方剛,又是老實疙瘩,一氣之下,把家裏的糧食都拿出來給三房帶走了。
這下,一家子喫什麼呢?安秀萍見天出去挖野菜,做野菜糰子。雙胞胎還小,喫不下去,天天餓得直哭,差點就沒了……
那時候只顧着度難關了,沒有心思去想。可如今日子好了,周圍都是笑臉了,她慢慢覺過來了,就算是尋常的街坊鄰居,怕也不會爲了追債把人一家子往死裏逼。
而親爹孃,親弟弟,親侄子,做得出來這事。
楚婕恨不得給李芹奏響勝利的號角、拉綵帶、放煙火,慶祝她的“覺醒”。
“娘,好樣的!我回去就寫信給秀萍,叫她一起來分享你這成長的喜悅!”
李芹忍俊不禁,要不要這麼誇張?可笑過了,心裏難免有點酸楚,唉,以前我們老兩口總想着孝順,不管三房怎麼過分,都忍着讓着息事寧人,孩子們都很難受吧?
“我爹呢?我爹怎麼說?”
那還能怎麼說,安大有心裏也明白,孩子們都要“飛起來”,難道他自己拖累不夠,還要多找幾個累贅來?
楚婕放了心,再看安三富的時候,就掩飾不了好心情。蠅營狗苟的,這精明的三叔,怎麼就把日子帶到溝裏去,只往黑處奔呢?
安三富帶了什麼小心思來的,到最後也沒能說出口,大概是礙着紀東方在場,心裏生怯。
紀京生在京城到底是什麼情況,安家村的人誰都不知曉。但他們的概念裏,這不是他們能招惹的人。
他走的時候,孩子們驚得下巴都要掉了。
安平過來搖了搖楚婕的手:“娘,他沒蹭飯就走了。”
奶在殺雞,院子裏掛了臘肉和臘腸,而安三富看到了這一切,卻沒有磨磨蹭蹭留下來喫晚飯,這真是……好魔幻,不科學!
楚婕笑死了,看吧,“精明人”的套路,連我家小崽子的眼睛都逃不過,誰又真的傻呢?
她把安平一抱,本來駕輕就熟要舉高高的,結果腿一軟,撲通一聲,帶着她大蛾子直直跪倒在地上。
膝蓋劇痛,她忍着沒有飆淚,先鬆開安平,去檢查他好不好。
“平狗,你有沒有事?摔到哪裏了嗎?腿疼不疼?腳板折了嗎?腳踝呢?膝蓋呢?”
安平纔要急死了,娘在千鈞一髮的時候,下意識把他往上舉高了,他一點都沒有傷到。可他聽到了,娘跪在地上時那聲驚心動魄的悶響。
他的眼淚毫無預兆流了滿臉:“娘,你痛不痛?嗚嗚嗚嗚,你痛不痛?”
紀東方已經撲了過來,先把安平抱到一邊,順手抹了把他臉上的淚,趕緊着去摸楚婕的膝蓋。
“你感覺怎麼樣?”
楚婕反手抓住他的手臂,想要藉着他的臂力爬起來。
紀東方忙把她按住了:“別動,先別動,我給你檢查下。”
楚婕搖搖頭:“沒事,沒傷到哪裏,就摔了一下,落地姿勢有點糟糕,痛。”
紀東方汗都出來了,小心翼翼把她抱起來,放到房間裏的炕上,將她的腳放平了,輕柔地把褲腳捲起來。
褲腿一點點往上,露出青腫的膝蓋,紀東方手指發顫,咬咬牙。
“忍着點,會很痛,我檢查一下看有沒有傷到骨頭好不好?”
小崽子們已經在嗚嗚嗚心疼了,楚婕又痛,又覺得有點好笑,這種事情自己是有感覺的啦,她覺得沒什麼大事,也就是看着嚴重罷了。
她就深吸一口氣,把手伸出來:“要是我小崽子們能抓着我的手,我指定一點都不怕痛。”
三隻手同時伸出來交到她掌中,她就握住了,堅定對紀東方一點頭。
“你檢查吧!”
紀東方咬緊牙,腮幫子一鼓一鼓的,落到楚婕膝蓋上的手,不知道的還以爲在翻閱他自己的死刑通知書。
當然疼痛難忍,剛經歷過劇烈撞擊的膝蓋上,落下一隻手,極盡小心地揉捏過每寸骨頭,唯恐在哪裏發現皮肉下包裹着碎片。
檢查完,紀東方長長呼出一口氣:“骨頭沒事。”
楚婕摸摸小崽子們的頭,笑道:“看吧,娘沒事。看着可怕,其實就是皮外傷,一會兒抹點藥油就好啦!”
可小崽子們並沒有少點擔心好嗎?安平最敏銳不過的人,他在意的不是表面,而是深層的邏輯。
“娘,你平常把我和平狗一起抱起來都沒事的。爲什麼會這樣,今天你只是抱我一個,就……我沒有變胖啊!”
所以娘,你會不會是病了?不然怎麼會有這種事?!
安寧寧和安生深以爲然,目不轉睛盯着老母親,好怕她會說出一句“娘生病了”,可又怕娘不想他們擔心,明明身體出了狀況,偏偏要哄他們說“娘沒事”。
楚婕飛快地看紀東方一眼,別提有多不自在了。她清清喉嚨,多核大腦高速運作,尋找到完美無缺的藉口。
“娘中午有點沒胃口,正好想留着胃晚上喫雞呢,就沒喫午飯了。事實證明,這種做法一點都不可取。看,娘這不就飢腸轆轆,連抱我大蛾子的力氣都沒有了嗎?”
她說得這麼真,前因後果、思想變化甚至經驗總結和昇華都有了,小崽子們自然買賬。
安生現身說法,嘆氣:“唉,現在我算是知道爲什麼我總幹這一類不靠譜的事情了,原來是娘遺傳給我的。”
楚婕:……你怎麼不說是你帶壞我的呢!
安寧寧:“娘,你好好歇着,我現在給你打個荷包蛋吧?先墊着點肚子。”
“我大閨女真好,一個就夠了,不然晚飯就該喫不下了。”
安平:“娘,我給你擦藥。還有,”他低低頭,抹了把眼淚,“下次,你記得要先保護自己啊!我年輕力壯,禁摔。”
楚婕:好的,下次我會努力剋制這該死的母性本能的。不過,我的崽啊,你確定自己已經承受得起“年輕力壯”這種形容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