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口叫人的嗓門挺大，那聲音還特有穿透力。
楚婕睜眼看去，一個五十出頭的大娘帶着熱情的笑臉朝她們迎面而來，那雙帶了許多親近的眼睛，鎖定的正是董老夫人。
楚婕以爲這是董家的親朋故舊，正要站住容她們寒暄呢，董萬星卻拉着她不動聲色地退後了幾步，湊到她耳邊，低低介紹了來者的身份。
“這是你大嫂的孃家媽。”
楚婕下意識揚眉，只覺得……還挺違和的。
爲何這麼說呢？因着邱韻實在是個清高的人，頗有些出塵的意味。可跟這邱家老太太隔空一眼，楚婕實在有點……腦補不來這母女兩個的相處模式。
邱老太太已走得近前了，對董老夫人釋放的親熱信號簡直能湮沒整座商場。
“大姐，這可有日子沒見了。我還說呢，要哪天有空閒，指定上大院去瞧瞧你。還記得在戰區那會兒你腿受了寒，還是我給照料的，就是缺醫少藥，到底沒給你根治了，這些日子天氣冷下來，腿可還受得住？”
她聲音本來就格外有存在感，又疑似在“大院”啊、“戰區”啊這些字眼上尤其加重了力道，一時來往的人都看過來，眼裏或多或少有了些敬畏。
楚婕再看董老夫人，老人家並沒有迴應這份熱情，眉頭微蹙，顯見的並不喜歡邱老太太的張揚。
邱老太太哪裏注意這些，眼睛又落到董萬星和楚婕身上，笑盈盈的很是慈愛。
“這是……萬星吧？嬸子也好些年沒見你了，還是那麼好看，從前你在大院裏就是一枝花，惹了多少子弟喜歡喲，”說着捂嘴笑得肩膀聳動，還曖昧擠擠眼，“你邱韻姐姐要出落得有你一半出息，嬸子做夢都會笑了。”
董萬星尷尬地回了個笑，這話是真沒接的。
邱老太太可不是個周到人呢？誇完了董萬星，善意又朝着楚婕傾瀉而來。
“喲，這還有個標緻人兒，這一身的氣度，眼瞅着就是個文化人兒，是大姐你家媳婦吧？是在糧食部門裏上班那個？嘖嘖，這嫂子和小姑子這麼好，手挽手出來逛街的，也就是大姐你家裏的好風氣了。這要不是婆婆好小姑子好一家子和氣人，哪有這光景喲。”
她奉承人已經修煉出了境界，一口氣往下誇，壓根就沒給人留下謙虛的空擋，也就……沒給人解釋誤會的機會。
楚婕和董萬星尷尬交換一個眼神，雙雙默契地再退了幾小步，像是要和周圍人表示“我們和她不熟”，又像是要防備着一會兒邱老太太知道楚婕的身份，強烈的難堪會逼得她暴起傷人。
董老夫人也是無奈，她卻沒有小輩的那些個爲難。
“她要是我兒媳婦，我一家都要擺桌慶祝了。”
邱老太太愣了愣：“原來不是？我是看這孩子好一個伶俐人，怕是你家的門第才配得上的。”
卻是聰明至極，順着董老夫人的話鋒，還是往楚婕臉上貼金。
楚婕忍笑，她已猜出來董老夫人不太喜歡這邱老太太，到了老夫人這身份地位，又是那麼個經歷和脾氣，哪裏還要壓抑着？
“說起來，這孩子和你還有點淵源。”
邱老太太更疑惑了，上下打量了楚婕好幾眼，愣是記不起來自家有楚婕這麼個親朋故舊。
“這孩子叫阿婕，和你們家邱韻同志，是再親近不過的妯娌。”
邱老太太離開好久了，董萬星還在止不住地悶笑，又要壓抑着不笑出聲來，反累得沒什麼力氣，靠在楚婕身上抖動着。
董老夫人瞪了她幾眼，其實眼裏都是笑意：我萬星兒，卻是好久沒有這般笑過、真活過了。
團團是個真活在自己世界的人，雖然是頭一遭出門，可身邊有熟悉的哥哥姐姐牽着她，她便也不去注意周遭完全陌生的環境。
就是吧，她有點想把安寧寧的手掙開，努力了好幾次，生怕她走丟的寧寧小姐姐反而拉得她更緊了。
她索性就不走了，一步也不走，就站在原地，小手攢成拳，小臉都憋紅了，一心一意要從安寧寧手裏掙脫開來。
安寧寧忙哄她：“團團，一會兒人少了姐姐再放開你好嗎？”
團團不說話，就是要把自個兒小手手奪回來。
安寧寧就有點兒不知所措，想拉着不放吧，生怕扯疼了妹妹。可要是放了，她不放心呀。
安平卻是看出來端倪：“姐姐，你先鬆鬆手，團團不是不想叫你拉她。”
啊？那是因爲啥呀？安寧寧沒想明白，卻很聽弟弟的勸。
“團團，姐姐放手咯？你不要再使力啦，別一會兒栽倒啦。”
她小心翼翼放了手，目不轉睛要看團團想做什麼。
團團的小手手得了自由，拳頭舒展開了，帶了梅花渦渦的小手掌熟門熟路地，往耳套上摸了過去，手觸到了那柔軟的兔毛，小嘴就抿了抿，嘴角漾出個小梨渦來。
安生湊過來，小小聲問哥哥姐姐：“她這是……笑了吧？”
安平點頭，也覺得團團小滿足的樣子，真是太好玩了：“她一定特別喜歡娘做的耳套。”尋思着家裏還有多餘的，回去再送個好的給妹妹吧？
安寧寧卻扁扁嘴，可不平了：“那怎麼……就只掙開我的手呀？”
嗚嗚嗚嗚，妹妹我也很喜歡你噠！你怎麼只偏心安平呀！你這麼厚此薄彼，我會玻璃心噠！
安平有點抱歉看姐姐一眼，安生已然笑得前仰後合了。
“姐姐，你輸啦！”
安寧寧並不想和安生說話，她作爲姐姐的尊嚴和驕傲，這一刻受到了嚴峻的考驗。
“這件事，我們都忘了吧？”
安生笑死了，還特別好心地走到安寧寧身邊，探出他肥嘟嘟的小手，給安寧寧殷勤地拍着背。
“不傷心哦姐姐，一定不是你不好！團團很喜歡你噠，只是，她更喜歡哥哥呀！娘說了，咱不能瞎攀比的，嫉妒也會使人醜陋……”
安寧寧：這個弟弟，我不想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