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紀京生自個兒懶得想，實在是他太看得到人的長處，比起國際視野和預見性，自然還是楚婕最有發言權的。
於楚婕而言，這年代如何能掙來外匯不喫虧，她還真需要好生想一想——主要是真心疼那些文物啊，那都是國人的財富，是文化所繫的根基。
而如今的年代，確實發展滯後了，並沒有足夠的競爭力呀。
她想來想去，這事實在棘手，既不能一杆子買賣沒個持續性，更不能透支國家財富坑了子孫後代，最好的是能夠文化輸出，叫世人看到東方，嚮往東方，熱愛東方。
她心裏便有了些模糊的想頭，給人提建議嘛，又不是做項目策劃，用不着盡善盡美了再PPT講解。紀京生能聯動的人可比她有真材實料多了。
於是，從後世而來的楚婕同志，鄭重其事同紀京生說，咳咳，什麼民族的就是世界的，什麼走出去引進來，什麼我們的習以爲常就是別人的異域風采，什麼給看似尋常的東西賦予獨特的文化意義和價值……
紀京生越聽越覺着，這意思不是說咱要拿出多少有分量的東西，而是說，我們要選擇能承載文化的東西，那啥，叫外國人覺着這東西可好，可有分量，可有價值了，可值得花錢消費了，是這樣的吧？
楚婕露齒一笑，嘻嘻，爸，你悟了。
紀京生也忍不住一笑，點點楚婕：多好的事，咱不能說得這麼猥瑣，怎麼跟要出去騙人似的？！
楚婕悶笑，其實……我就是這意思。
紀京生也確實關心這事，主要是吧，外匯太重要了。如今咱們要買國外的生產線，買嶄新的機器，買工業生產的技術，哪一樣不需要外匯的真金白銀？
他也沒成全楚婕提個方向就功成身退的願望，正好紀東方高考結束了，最近兩口子都閒着呢，都被抓了壯丁：你們將這事展開了策劃策劃，最後再交給相關的部門有的放矢，這效率多高？也是功在當代利在千秋的大好事呢！
楚婕：“爸，我還辦年貨呢……”
啊，這個事相比之下並不重要呀，能力越大，責任越大，咱雖然喜歡購物，可暫時忍忍，先交給劉阿姨代勞行不行？
楚婕雙目含淚目送着劉阿姨離開家踏上血拼的征程，轉身撲到小紀同志懷裏嚶嚶嚶：“我想花錢……親手花……”
小紀同志摸摸媳婦兒的頭，瞧給孩子壓榨得，連消費促進商品流通都擠不出空當來啦。
“等咱幫着掙了外匯，咱上國外花錢去，想怎麼花怎麼花。”
楚婕一咬牙：“不！掙回了外匯就是咱的，纔不要再撒回去呢！”
小紀同志被媳婦兒的覺悟深深感染，直接送上麼麼噠套餐一份激起楚婕的鬥志。
楚婕也就是喜歡時不時皮一下，真接了這樣的任務，從來也沒有不盡心的。
她的想法看着花哨，其實挺樸實：咱們要用外匯做再實在不過的發展大業，掙外匯嘛，實在無法，只能務虛一點兒，別人說有多少錢辦多大的事兒，如今卻是“有多少東西想什麼辦法”唄。
如果，能夠提前意識到將來的困境，從現在開始注重傳承和保護呢？如果，能給那些這年代看似已然“無用”的東西以能夠變現的價值，是不是就能有更多的人願意去繼承它，發展它，傳播它？
她想想激動不已，跟紀東方一說，兩人一拍即和。
紀東方便道：“咱們辦一件事，並不只將它獨立來看。其實它是很可以做成一個引子的。像你說的，比如說刺繡，如今去尋，繡娘還是有許多的，但以後未免人才缺乏，還是有斷層危險。便從此時注重起來，將優秀的繡娘招攬起來，一邊製作精良繡品，同時培養人才，當地的經濟自然有個帶動；國家想拿它換外匯，自然地要在宣傳方面下功夫，世人知曉了刺繡文化，感興趣的心裏留下個印象，日後開放了旅遊，不定便要親身去看看，體驗一番……”
到那時候，就不是我們想方設法去掙外匯了，而是外匯源源不斷流進來了。
楚婕忍不住就伸出手，紀東方默契地同她擊掌。
楚婕是真的星星眼，她自個兒縱是侃侃而談，可一切都是來自於幾十年間集合國家力量，一次次實踐、總結經驗、試錯、調整路徑，她再一知半解地浮光掠影。
可紀東方說的，卻純是出自於他舉一反三、走一步看五步的能力。
於是做策劃的時候，便是照着這個路子走的，發掘承載文化的商品——形成產業化經營與可持續傳承——形成文化名片——商品和文化輸出——旅遊價值積澱。
當然，楚婕也尤其記得後世許多景點被過度開發後，徒留形失了魂的遺憾，開發和保護的關係，自然也是要注意的重中之重。
這中間，必然要幾大部門聯動——從文化部到商業部再到外交部。不過這些自然不是他們操心的事，他們只負責把這事想透，把能提起注意的關竅都提出來，也要給各部門留些發揮的空間不是？
夫妻兩個關在書房裏廢寢忘食的，小崽子們都坐不住了，先是安寧寧送了一回糕點，聽着他們好似天馬行空的議論，拔不出來了，旁聽半天，弟弟們便尋了進來。
“我們也要聽！”
那就聽唄，又不費什麼。
於是，楚婕正式宣佈，這是史上最放鬆的頭腦風暴團隊會議了：趁着老爺子不在家，自作主張給書房來了個大改造，大書桌拉到角落縮着去，房間中心清出來一個圈，鋪上包袱布暫時充當野餐布。
布上呢，牛奶和茶各三杯，板栗糕一碟，地瓜幹一碟，糖炒核桃一碟，蒜香花生一碟，一家子脫了鞋東倒西歪坐着，每個人旁邊都有本子和筆，一旦楚婕或紀東方宣佈討論出來有建設性的想法了，大家都拿出筆記下來，保證不會有遺漏重要信息的情況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