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安隊長滿頭的霧水,只覺得這幫天之驕子說話神神道道的,怎麼說些我聽不懂的呢?就一張錄取通知書的關係,這就劃開了你我的界限啦?

    當然,他也就是嘟囔幾句,其實可春風滿面啦!別說安家村了,就是整個公社,整個縣城,也就數他們四隊成果最喜人——人數多就不說了,關鍵錄取的學校好啊!竇紅星錄取了京大,鐵宇和另外一個知青錄取了省大,餘下的兩個考得好的知青,一個去了滬市,一個報了西北——人家靠着考大學考回家鄉咧。

    此外還有兩個知青一個隊上的青壯,成績不算好,以前都以爲這是要落榜的,愣是也上了職業學校。能上就是出路,也不挑了,這是天大的喜事——當然,不會有人知道,他們命運的改變,竟是安家村裏出去的那幾個人推動的。

    這些都不去說它,知青們嘛,好不好的,替他們高興了,算進去政績裏了,這就完了。到底沒有那麼深厚的認同感,人家以後也不能來回報安家村不是?

    於是,一時間,大家的目光都投到了周大奶奶家裏的四花身上——個三棍子打不出個屁的小丫頭片子,怎麼就悶不吭聲取上大學了呢?考的分數還不低,聽說青松和竇紅星幫着參考了,最後報的是京城外國語大學的英語專業。

    聽到的時候大家都嚇一跳,哎喲喂,英語?那不是洋鬼子說的話?跟洋鬼子扯上關係這可是要命的,你還上趕着去學洋鬼子說話,這是不是老壽星上吊——活膩了?

    周大奶奶初初聽了也是這麼說,青松和竇紅星給做了好久的工作,又拿出從大洋彼岸被國家請回來的周地主家舉例子——此周非彼周,兩家沒啥關係。

    “他們這些早年出去的人,現在都允許他們回來,只要有能力,能對國家做出貢獻,就儘量幫忙滿足要求,這已經足夠說明問題啦。國家既然要開這個大學,設了這個專業,那就是國家允許的,哪裏會因着學生報了,反而要遭殃呢?”

    周大奶奶家裏人還是不放心,四花這孩子能考得這麼好,這對於貧窮沒有出路的家庭來說已經是個奇蹟了,他們就是傾家蕩產也要送她去讀的,只是這路要是沒選好,那,那還不如待在家裏安全呢。

    青松和竇紅星無奈得很,最後周大奶奶啥也不說了,就逼問着青松:“你替我問問阿婕,她同不同意我四花讀這個?她要同意,我就讓她去。她不同意,我就聽她的。”

    青松滿臉的懵逼,心想怎麼還叫我楚姨負上責任了呢?

    可楚婕聽了,痛快得很:“我覺得這個學校和專業選的很好,你紀叔也覺得選得好,你這麼跟他們說吧。”

    青松回去了一說,本來還預備着人家要提更多問題呢,結果人竟然一拍大腿,行,去吧!

    青松:好的吧。

    從周家出來了,四花送他們出門,似乎很不好意思,低聲解釋了一句:“我們家裏是覺着,安生爸爸和爺爺懂得多,他們說的話比較……權威。”

    她確實覺着挺給人添麻煩的,本來填什麼學校選什麼專業,她和家裏人真有點兩眼一抹黑。結果人竇紅星跟青松好心來幫着了,還得不着家裏全然的信任,她心裏覺得很對不起這兩人的熱心。

    竇紅星忙道:“沒事,這是大事,謹慎點好。你別多想,趕緊着填上,就等錄取通知書了。”

    週四花就這麼着報了京城的外國語大學,通知書來的那天,周家人狠狠放了兩掛鞭炮,殺了家裏的兩隻雞,請了親朋來喫飯,竇紅星和青松也硬是被拉去了。

    別說,還挺有觸動。周大奶奶就拉着四花的手,哭着跟一衆親朋說半天,意思是家裏出了這麼個人,那真是老周家祖墳上冒青煙了,咱們砸鍋賣鐵也要送她去讀。

    親朋也都是爽快人,當時就有人拍胸膛:“叫四花放心去,咱們泥腿子,能考到京城去的有幾個?天大的事,以後幾年還不知道有沒有了。四花啊,你去,好好讀!給家裏這些孩子都做個榜樣,叫大家跟你學。有難處,儘管跟大傢伙開口就是了。”

    是啊,家族裏出這麼一個人,當真是點燃了火種的感覺。

    竇紅星過後也好生安了周家人的心:“不要擔心,國家都知道大傢伙的難處呢。這考上了大學,就是國家需要的人才了,都有補貼的,學費啊生活費啊,都能有國家來幫扶。”

    周家人又是無限喜悅了一番,很是爲了國家的舉措心熱——這是多大的擔當呀?他們只一個孩子上大學,就擔心要砸鍋賣鐵了,國家要管這麼多人呢!

    看來,世道是真的變了!

    安家村的熱鬧就是如此了,安建國聽着其實慶幸,那年要不是紀東方給出了主意拿到工農兵大學的名額,要是叫他實打實去考,跟千軍萬馬擠獨木橋,他百分百要被擠下去囉。

    安大有夫婦就是另一番景象了——三年半前,安定邦去時,他們曾經以爲天都塌下來了,這個家只會在泥沼深淵裏沉浮,被看不見的賊命運拽着,一點點下陷,無聲地絕望,壓根沒有反抗的餘地。

    可三年半啊,三年半過去,建國在讀工農兵大學,秀萍考取了京城的大學,阿婕嫁了個再好不過的男人,小崽子們個個聰明伶俐讀書上進……

    他們如今走在路上,來打招呼的,個個都是能淌出蜜糖的笑臉:“大伯,你們現在就享福啦。”

    “大哥,四里八鄉看過來,現在就你家最興旺。”

    “大爺爺,以後就住村裏吧?叫大家夥兒沾沾你家的福氣。”

    安大有夫婦只笑,這是壓抑不住的,就是喜歡,就是高興,也想低調,可壓不住這笑。

    可輕易是不接話的,要他們接什麼呢?

    謙虛?人家反而要說你故意嘚瑟:“喲,都這樣了還說沒啥呢?那我們這些老少三代四代都只能地裏刨食的又算什麼呢?”

    全盤接收?說不得人也有話說:“看吧,從前就數他家過得艱難,連口棺材都買不起的。現在闊了,抖起來了,也當自個兒了不起是人物了,說不定風水輪流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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